二十二 、吕诲参了王安石十大罪状(1 / 1)
吕诲在和司马光谈到弹劾王安石时,弹文就装在袖内。他原本是想送通进银台司的,后来又想请旨入对,直接把弹文交给赵顼。再一转念,明天是朝会,何不于文武大臣齐集文德殿时当众弹劾王安石?如果有同僚跟着上章,就不怕王安石不倒!
其实,吕诲在五月底才任御史中丞,至今尚不满半月。自赵顼临御至今,御史中丞已换了五任。第一任是蒋之奇,参欧阳修后被黜;第二任是王陶,参韩琦而被黜;第三任是司马光,不几天又改任翰林学士;第四任是滕甫,到任不久便出知郓州;滕甫之后便是吕诲。吕诲和王安石并没有私怨,他是出于忠直老臣的社稷之忧。这或许是一种政治敏感,一种对王安石秉性行事的了解。他和唐介、韩琦都曾直截了当的对赵顼说过,王安石不宜进中书。果不其然,王安石一任参知政事,政事便多所更张。唐介在中书,王安石还不能为所欲为,唐介一死,满朝文武便无人能阻止王安石了。这也使吕诲不能释怀。当唐介突然病倒,抬回家后,他第一个去探望。但唐介已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两滴泪珠,从眼角滚落。这时他便觉得,他不能沉默了。
吕诲的家也在汴河北岸。因引水入园,凿池植莲,环境也颇清雅。临水建阁,客厅便设在水阁上。时值盛夏,面对碧波潋滟,好风如扇,邀二、三友,或煮酒论文,赋诗联句,是何等的风雅?或香茗一盏,奇书一卷,左侍妾,右美婢,又是何等的自在?不过,此刻的吕诲,可没有这份雅兴,也没有这份自在。他正在王安石二十余年仕途经历中反复搜寻,希望能尽可能多的找出可以称之为奸邪的证据。王安石俭廉自守,天下皆知。在贪、凟两字上,做不了文章。尽管如此,吕诲也能罗列出王安石十大罪状,不过,是否能参倒王安石,也殊无把握。
当晨曦刚刚描出了文德殿庄严的轮廓,晓风还在轻抚梦中的宫城时,文德殿前已经响起了压低了的人声和什么器具的撞击声。接着,宣德门外传来了马蹄得得声和轿夫轻轻的吆喝声。这人声,又渐渐的流入了待漏院。稍顷,一群群顶冠、着袍、束带、抱笏的朝官们,神态肃穆的走进文德殿正衙排班。辰正,文德殿内外又归于寂静。这时,朝阳正映得文德殿辉煌瑰丽。赵顼乘辇到文德殿后,然后是进殿、升榻、鸣鞭、卷帘、焚香,文武百官按班行礼如仪。这仪式十分繁复,宰臣致辞,不过如“伏惟皇帝陛下膺受时祉,与天无穷,臣等无任欢呼抃蹈之至”之类套话。入见仪式结束,将要鸣鞭放班时,吕诲出班高奏:“臣有本启奏,臣有本参劾王安石!”
犹如惊雷一震,万籁俱寂。少顷,如风过树梢,秋叶絮语,接着成了夏夜蚊雷。原本等着退班的众臣的眼睛,齐刷刷的投向了吕诲。一静之后,纷纷议论。吕诲这一举措,除司马光、王安石和吕惠卿外,都感到意外和吃惊。赵顼望着吕诲,仿佛是没有听清,或者说听倒是听清了,只是有点不解,吕诲为什么没有采取入宫面君的方式弹奏。这也是瞬间的事,赵顼一怔之后,随即说道:“奏来。”
吕诲亢声奏道:“王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蹇慢上,阴贼害物,……”真正的出语惊人!吕诲语声朗朗,一字一顿,字字如重锤击出。他略停一停,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又下意识的看了赵顼一眼,见赵顼双目炯炯看着自己,便又躬身读了下去。“……臣略举十事:安石向在嘉佑中举驳公事不当,御史台累移文催促入谢,倨傲不从,迄英庙朝,不修臣节。慢上无礼,一也。安石任小官,每一迁转,逊避不已;自为翰林学士,不闻固辞。先帝临朝,则有山林独往之思;陛下即位,乃有金銮侍从之乐。何慢于前而恭于后?好名欲进,二也。安石侍迩英,乃欲坐而讲说,将屈万乘之重,自取师氏之尊,不识上下之仪,君臣之分。要君取名,三也。安石居政府,事无大小,与同列异议。或因奏对,留身进说,多乞御批自中而下,是则掠美于己,非则敛怨于君。用情罔公,四也。昨许遵误断谋杀公事,安石力为主张,妻谋杀夫,用案问首举减等科罪。挟情坏法,五也。安石入翰林,未闻荐一士,首称弟安国之才,朝庭比第一人推恩,犹谓之薄。主试者定文卷不优,遂罗中伤。及居政府才及半年,卖弄威福,无所不至。背公死党,六也。宰相不书敕,本朝故事,未之或闻。专威害政,七也。安石与唐介争论谋杀刑名,遂致喧哗,众非安石而是介。忠劲之人,务守大体,不能以口舌胜,愤懑而死。自是畏惮者众,虽丞相亦退缩,不敢较其是非。陵轹同列,八也。小臣章辟光献言,俾岐王迁居外邸,离间之罪,固不容诛,而安石数进危言以惑圣听。朋奸附下,九也。今邦国经费,要会在于三司,安石与枢密大臣同制置三司条例,虽名商榷财利,其实动摇天下,有害无利,十也。臣诚恐陛下悦其才辩,久而倚毗,大奸得路,群阴汇进,则贤者尽去,乱由是生。且安石初无远略,唯务改作立异,文言以饰非,罔上而欺下。误天下者,必斯人也……”
曲终奏“雅”,最后“误天下者,必斯人也”八个字,吕诲几乎是喊出来的。这八个字,出于吕诲之口,如惊雷余声,在文德殿里隆隆响着。又化作利刃飞矢,在众人头上翻腾飞午之后,纷纷向王安石击去。
吕诲奏毕,双手捧着奏章,侍驾的入内内侍省副都知张若水取了呈于御案之上。此时众大臣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赵顼,如果赵顼嘴里说出“准奏”两字,王安石便要离开中书,自然,条例司随着撤销。别人犹可,吕惠卿的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期待着赵顼开口说话,又怕听到赵顼说话:赵顼的话不仅决定王安石的命运,也决定着他的命运。
初听吕诲弹奏,赵顼也颇感到惊诧,越听越觉得吕诲言过其实。吕诲所说的王安石的第一罪状,也就是吴奎和曾公亮说过的王安石争刑名不当一事,赵顼曾说过王安石并无不当,曾公亮听了还很得意。第二条罪状说王安石“先帝临朝,则有山林独往之思;陛下即位,乃有金殿侍从之乐”,赵顼听了心里反感到很受用:有汤、武才有伊、吕嘛!说到阿云一案,去年七月和今年二月已两次下诏,行按问新法,为罪犯开千古自新之门,吕诲至今还在反对,还作为王安石的一大罪状,他甚至有点恼怒。其实,始作俑者还是许遵。以下几条,别说罪状,甚至连过失都称不上。赵顼脑子里在思考,也在擘画。他的目光从众大臣的脸上徐徐扫过,最后停留在王安石的脸上。今天吕诲言词之激烈,王安石始料不及。似乎也不能说深文周纳,不能说构陷,因为吕诲说的都是事实,不过有所曲解。譬如弟弟王安国,明明是韩绛举荐的,赵顼推恩,自己虽坚辞而没有能辞掉,如何算是一大罪状了?章辟光事,说是朋奸附下,更是好笑!此辈芸芸厕立于朝堂,不能虑始,只能乐成,有何必要出言分辩?想到这里,王安石心里便觉坦然。赵顼见王安石不怒不躁,一如以往的立于朝班之中,没有分辩的意思,反倒想说几句。他略一沉吟,忽然得了一个主意。他的目光又一次从众大臣的脸上掠过,嘴里徐徐问道:“卿等都去过文宣王庙吧?还记得庙里的座位是怎样排的吗?”
赵顼这句话一出口,王安石在心里先喊一声“妙极”!曾公亮面带微笑,用手轻轻捋了一下胡子;苏轼、苏辙兄弟互相对看一眼,司马光、范纯仁等人,连同吕诲,则一个个面面相觑;吕惠卿已是左顾右盼,满面喜色。
原来,孔庙之中,本以孔门高弟颜渊至子夏为十哲,坐祀于庙堂之上。后来颜渊配享,曾子升堂,居子夏之次,算是补缺。颜渊的父亲路,曾子的父亲点,仍在廊下从祀之列。这样一来,孔庙座次排列上,成了子处父上。“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这话又怎么说?孟子配食与颜渊并坐,而孟子之师子思、子思之师曾子反在下,于礼于义,作何解释?今日朝堂之上的济济众臣,哪个不是学富五车,腹笥盈库?经赵顼一问,谁不知道,就在提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礼祖宗庙里,座次就“非礼”了!赵顼笑问道:“你们谁能把孔庙座次重新排过?”话才出口,文德殿里已是一片嗡嗡声,却无人大声应诺。赵顼又是一笑,说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以手,权也。礼无所权,孔子不为也,卿等如何胶柱鼓瑟?”说到这里,赵顼问道:“许遵在不在?”
许遵连忙出班奏道:“臣许遵在。”
赵顼问道:“祖宗所定刑法曾有否增删?”
许遵答道:“我朝建隆初年,新定《刑统》三十卷,《编敕》四卷,一百零六条;太平兴国中,增敕至十五卷,淳化中又增一倍,到咸平中增至一万八千五百五十五条。后又大删,十只存一、二。咸平年间制《仪制令》,大中祥符年间制《农田敕》,嘉佑年间制《禄令》、《驿令》。自庆历四年到嘉佑二年,大辟增六十条,流增五十条,徒增六十一条,杖增七十三条,笞增三十八条……”
许遵对刑律之熟,满朝文武,无人能出其右,但赵顼不让他背下去了。赵顼说道:“既然祖宗能增删,朕增一条案问自举有何不可?给罪犯以自新之路,如何便是挟情坏法?”
听到这里,吕诲明白了,司马光、范纯仁等人也明白了,吕诲参劾王安石的事,都被赵顼拉到了自己身上!
赵顼实在不想再说什么了,对张茂则说道:“弹文还给吕中丞,退朝!”
赵顼刚从龙床上站起来,司礼太监还未吆喝出“退朝”两字,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文德殿中响起:“臣有事启奏!”接着响起一阵朝靴踏地的橐橐声,一位官员从班后走到赵顼的龙床前,先深深一揖,然后躬身奏道:“臣吕惠卿有事启奏。”
随着吕惠卿的话音,文德殿里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今天朝会,因吕诲上本,已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时已近午,年轻点的,肚子里早唱起了“空城计”;年老的如曾公亮一类人,已站得腰酸腿痛;更有几个尿急的,正憋得难受。时值盛夏,尽管文德殿高大宏敞,仍觉暑热耐受。更何况朝会人多,时间一长,空气中便增加了不少汗臭屁臭。众人正不耐烦,急着退朝。一听吕惠卿还有话说,众人既不满,又无奈,只拿眼睛看赵顼,希望从赵顼的嘴里蹦出退朝两字。
吕惠卿有事启奏,却是临时想起的。吕诲上本而赵顼不准,可以说是王安石和制置条例司的胜利,他吕惠卿自然是与有荣也。吕诲罗列的王安石的十大罪状,固然似是而非,真正涉及变法的,还没有一条。但既然说到制置条例司的不是,王安石不宜辩解,他吕惠卿可不能沉默了。他想借朝会上吕诲上本失败的机会,公开倡议变法,在“变”与“不变”上争论一番。又因王安石每有举措,均先在条例司内反复论难,十分把稳,他也想在王安石背上推一把。
赵顼见是吕惠卿奏事,说道:“奏来。”
吕惠卿朗声说道:“陛下朝乾夕惕,冀伸尧舜之道。制置条例司掌邦画计,更张政事,求强国富民之策。流俗辈造语中伤,危言以惑圣听,其心可诛。臣以为,变法何朝没有?譬如先王之法,有一年一变的,如《月令》‘季冬饰国典以待来岁之宜’,《周礼》‘始和,布法于象魏’。有数年一变的,如唐、虞‘五载修五礼,’《周礼》‘十一岁修法则’。有一世一变的,如‘刑罚世轻、世重’。有数十世而变的,如夏贡、商助、周彻、夏校、商序、周庠之类。有虽百世不变的,如尊尊、亲亲、贵贵、长长、尊贤、使能。流俗辈岂有不知?”
吕惠卿语声朗朗,语气犀利,议论变法,举证确凿。但两句“流俗辈”把司马光激怒了。他出班向赵顼一揖,立即接口说道:“‘布法象魏’是布的旧法,如何是变?诸候有变礼易乐的,王巡狩则诛。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是为世轻、世重,何变之有?譬如汉初之治,便是因为皆守萧何之法,虽庸人也知。”
吕惠卿见司马光出班与自己论难,精神亢奋起来。他下意识的看了王安石一眼,立即反驳:“萧何约法三章,其后为九章,自己先改了。惠帝废挟书律、三族令,文帝又废诽谤、妖言,废秘祝法,景帝继承惠、文二帝,如何是守萧何之法?”
司马光说道:“法变,所以汉亡。三代之法,可传之万世。如天复地载,日月运行,何以曰变?宰相当以道佐人君,制置条例,乃胥吏所为,设之中书,甚为不类。”
继吕诲上本,吕惠卿奏事,到司马光论辩,都是出人意表。王安石本不想多言,因司马光说到“宰相当以道佐人君”句,是在批评自己,也就不得不开口了。他出班说道:“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三代之法,尚不能传一代,如何能传万代?君子当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说到这里,略停一停,看了司马光一眼,接着说道:“我朝享国百年,宰相坐而论道,政府不问财利,弄得‘府库空竭,闾阎愁困’。所谓‘条例乃胥吏所为’,胥吏即能富国,要宰相何用?”
赵顼年轻好事,听司马光和吕惠卿唇枪舌剑的争辩,听得眉飞色舞。就变法与不变法而言,因与王安石深谈过几次,一心想借变法中兴,但他是谁有理就听谁的。现在听吕惠卿说的有理,听司马光说的也有理,皱着眉头边听边想,正拿不准谁对谁错。王安石一开口,听得赵顼连连点头。“三代之法,可行万世”这句话,司马光曾对赵顼说过,今天是第二次说了。可是,正如王安石说的,“一代尚不能传,何以传万世?”司马光的话近于强词夺理了。只听王安石又说道:“其实天、地、日、月也变:春夏秋冬,风霜雨雪,是小变也;日月之蚀,地震海啸,是中变也;陵夷谷换,沧海桑田,是大变也。天地万物,非不变也,是不知耳!”
赵顼不觉脱口说道:“安石言之有理。”
这时,苏轼忍不住高声说道:“人主所恃者,人心也。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祖宗以来,治财者不过三司,今陛下又创制置三司条例司,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于外,以万乘之主而言利,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君臣宵旰,其效茫如捕风……”苏轼文章好,辩才也甚了得。他言词清蔼,抑扬顿挫,姿态俯仰流连,真有骑龙白云之概。几句话一出口,听者便知道他是支持司马光,反对王安石的了。只听苏轼接着说道:“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于贫。陛下当崇道德而厚风俗,不当急功近利而贪富强!”*
赵顼仿佛听到有人轻声咕噜了一句:“放屁!”随即是一声压抑了的低笑。赵顼暗暗皱起了眉头,他对苏轼之言不以为然。因想自己自登基以来,食不甘味,卧不安枕,所为何来?为了寻求富民强国之策。苏轼不仅出语批评了条例司,也批评了他“急功近利而贪富强。”莫不是富民强国也错了?
苏轼的话音一落,吕惠卿立即反驳:“苏轼之言大谬!不闻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足食足兵便是富民强国。
吕惠卿今天挑起了争端,司马光和王安石相继参与辩论,司马光的意见遭到了驳正,这正合了吕惠卿的心意。苏轼一开口,吕惠卿便跃跃欲试,有心要压倒苏轼。苏轼原本对吕惠卿没有好感,苏辙在条例司,回家也曾说起过吕惠卿屡屡欲与他为难。现在见吕惠卿以“子贡问政”来反驳自己,冷笑一声说道:“吕大人何不再背下去?”不等吕惠卿开口,苏轼接着说道,“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子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民死,民无信不立。’不知吕大人有何话说?”
孔子说的“民无信不立”本也不错,但是人都饿死了,哪里还有“信?”子贡问政时有意把兵、食、信三者关系绝对化,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不能因此而只要“信”,不要“食”和“兵”;只要所谓的道德而不要民富国强。
这时司马光说道:“臣闻董仲舒有言,曰‘正其道而不谋其利,修其理而不计其功……’”
不等司马光再说下去,章惇一声断喝:“放屁!孝亲而不思得亲之欢何为孝?事君而不欲求君之获何为忠?射而不求中的何为射?食而不欲充饥何为食?事不求可,将任其不可乎?功不求成,将任其不成乎?司马光何出此迂腐之言?”
章惇的声音很高,简直就是在大声呵斥。众人熟知董仲舒之言,却也觉得章惇驳得的当。岂但的当,简直是淋漓尽致。董仲舒是汉武帝时的硕儒,便是他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司马光在引述了董仲舒的两句话后,本欲展开论述的,是要在继苏轼之后作一皇皇大论,要义是一个“义”字,求义而不求利,这也是改革派和反对者的根本分岐所在。不想才说了两句,便被章惇打断了。章惇是什么人?持才傲物,眼高于顶。眼中只有王安石、苏轼两人,最是看不惯也看不起司马光,故有不逊之言。司马光和拥戴司马光的诸如范镇、文彦博诸人一时竟无从反驳。
争论到这时,以王安石为首的改革派算是占了上风。此时赵顼站了起来,摆摆手说道:“别争了,此亦是理,彼亦是理,不必各执一端。”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民穷国弱,屈膝事外夷,朕这个皇帝做着也没趣!”随即又提高了声音说道,“朕今收天下遗利,以瞻军国,以济困穷,卿等应为国家度长絜大,剖烦柝滞,何必专守绳墨?”他看了张茂则一眼,张茂则随即一声吆喝:“退朝!”
*苏轼的这段话见于苏轼于熙宁二年十二月上的七千言疏中。(清毕沅撰续资治通鉴,岳麓书社出版本第89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