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布满尘埃的情绪（1 / 1）
周远从客房出来时，突然发现玄关多了一双鞋。扭头望去，韩奕凡正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周远问。
安静。
半晌，才有一个低缓的声音响起。
“刚刚。”
周远定定地看着他。韩奕凡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连眼睑都不曾抬起。他这副样子，说不上疲倦，却透着一种相似的仿佛布满尘埃的情绪。
“你……去过广场了？”他用脚趾头猜出来的。
没有回答，可是奕凡却睁开了眼，就那么看不出意味地瞥了周远一眼。
那么，就是去过了。
“……她过得——她好像过得挺不错。”周远提高了音调，仿佛闲谈邻里家常一般讲着，“我去找你时碰巧看到她在发调查表。文大新闻系，大三。”
奕凡垂下眼睑不语。周远明显的语言转换——“好像”——他听在耳里。纯粹是顾及他的心理才这么说。这种轻而易举被人窥见内心的感受实在糟糕。可他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他一直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可是周远和刘木林就是知道。那么，他只好保持沉默。
“看来她和同学相处得不错，不像以前只认识宿舍里头几个人，上个大学跟没上一样。”周远唠叨着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左手里拿个苹果，右手拿着遥控器开电视看足球赛。
奕凡半闭的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周远总是拿她当小孩子，其实……他以前也一样，拿她当迷迷糊糊不经事的小孩子，比周远更甚，所以才有后来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结局。后来，他才迟钝地意识到，她虽孩子气，但心底里在某些方面却是比他细腻很多。
她骄傲，而他伤害了她的骄傲。
而现在……他想起喷泉另一侧和同学嬉闹的她的背影。她似乎没怎么变，看上去嘻嘻哈哈，乐淘淘。可当她一开口，他就知道她变了。或许他自己也变了。毕竟四年已经过去，他们，回不去了。
似乎……奕凡微微蹙眉，她不怎么愿意看到她。
这样的认知蓦地让他不自在起来。
电视上突然一阵热烈的欢呼，伴着解说员激动的叫好声。
奕凡睁看眼，意外地看到周远没盯着电视，反而不苟言笑地凝视着他。
“干嘛？”
“老弟，”周远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当初怎么一回事。你说你——”
“周远！”奕凡突然提高音调，他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落到周远手中啃得精光的果核上。周远前段时间在野外呆的时间长了，如今看到新鲜水果，恨不得连皮带核吞下去。
“你——属猴还是属鼠？果核啃得这么干净。”
……
窗外夜色迷蒙。远处的灯光悄无声息地透进落地窗。附近的茶几桌椅蒙上一层淡淡的烟色。不明显的界限，让黑白对比深刻了很多。
奕凡坐在沙发上，将自己的大半身埋进深深的暗影里，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孤寂与郁惆。他的颜色，从不曾明亮。
周远睡眼惺忪地摸黑从房间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韩奕凡性子过于温和沉稳，虽然时常挂着安静浅淡的笑容，可依旧显得没什么生气，甚至……死气沉沉。他那样润泽和沐的外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但在走近之后会发现无法真正靠近这个温润英俊的年轻人。他保持着不深不浅的疏离，就那样明晰地与外界划清界限。
“你啊！”周远长叹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失眠而已。”奕凡不动声色，准备起身回房间。
周远从房间出来，径直走到奕凡面前，将一张纸拍在桌上。
“她的电话号码，爱要不要！”
撂完话，周远头也不回地进了厕所。
留下，奕凡独自一人再次在客厅静默。
～ ∞ ～ ∞ ～ ∞ ～ ∞ ～ ∞ ～ ∞ ～
下课后，尚鹿鸣照例把夏立送到宿舍楼前。
回到宿舍，夏立坐到书桌前将背包里的课本拿出来摆好。古拉在一旁铺上垫子做瑜伽，蒋楠正准备睡觉，换好睡衣却站在爬梯边踌躇不上去。
“怎么啦？看你有话不说的样子。”夏立转过身，做出上课听讲一般的认真姿势。
“夏立，”蒋楠眨眨眼睛，“昨天你在广场上见到那个帅帅的先生是干什么的？”蒋楠似乎对那个“帅帅的先生”很有好奇心。
“呃，这个……”夏立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不知怎么开口。
“那个人太好看了！我发誓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人！”蒋楠一边说，一边爬上床。
“哦？”经蒋楠再三强调，古拉抬头直视夏立，“说说看，可能我会感兴趣。”
不等夏立答话，蒋楠失声叫出来：“古拉，你太贪心啦！学校里那么多追求者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哦！”
“哦，没事啊。昨天只是遇见……原来认识的一个旧人而已。”夏立有点心虚地解释道。
“算了，算了。我不问了，”古拉无声笑起来，“的确我现在还分不出心思应付太多人。”这话听起来炫耀的成分居多。
“是啊。”蒋楠说，“对了，古拉，你昨天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搞调查？”
“我有事。”古拉坐直身子，理理披肩卷发，“去一个机构报名了。”
“一个机构？”夏立捧着冒热气的水杯问。
“婚姻介绍所。”
短暂的空白。
“婚介所！”蒋楠从床上一跃而起，“婚介所！你去婚介所！”
“别那么大声嚷嚷。小心喊破嗓子。”古拉风雨不惊地抻胳膊压腿，“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婚介所耶！古拉，若你说去职业介绍所，我们当然不会惊讶。但是你说的是婚介所。你才二十出头，大学还没毕业。干嘛去那种地方？”夏立小心翼翼地问，当即的感觉是怀疑自己已经步入大龄未婚女的行列。
“我不想当剩女，但也不准备闪婚。我不想工作，也讨厌日复一日地坐办公室。所以从现在开始搜寻一个后半生保险饭票对我来说最适合不过了。等到我毕业，再过一两年，就结婚，不用当剩女，不用工作。如此，去婚介所试试无妨。”古拉若无其事地介绍自己的信条，“学校里这些人，未来太不保准。而在婚介所，我起码能找到一个多金男吧？最好是年轻的富一代或者富三代。”
“为什么没有富二代？”夏立小心地问。
“你看看平时的那些报道，富二代都被吃过苦的父辈惯坏了。而吸取了教育富二代的教训的富三代，人品应该不错。至于富一代，更不用说，摸爬滚打富起来的人，肯定知道珍惜我。”
夏立和蒋楠被震撼得面面相觑。
“夏立呢，已经有尚鹿鸣这个候选人了。你俩都是很踏实的人，将来肯定会走到一起。我自然不用说，即便现在没有希望，最次不过从那帮男生里再挑一个情书写得比较有档次的。”古拉拎起垫子收好，仰头看着床上的蒋楠，“而蒋楠你呢，就要上心了。你没有男朋友，不可能仅仅找一个就认定了结婚吧。兜兜转转，要三年吧。等到你找到一个最顺眼的，要三年吧。然后开始交往，还要三年吧。你结婚的时候铁定是过三十的超级剩斗士了。还说不定那男的心一松，又被刚过二十的小妹妹把魂勾过去了……当然，蒋楠你眼光好，不会挑个花心大萝卜的。反正，高龄产妇你是当定了。”
发表完长篇大论，古拉翘起红唇冲面色苍白的蒋楠一笑，婷婷地出了门。
蒋楠闷闷地看了看夏立，躺下去蒙住了被子。
夏立半天才回过神，安慰地说：“蒋楠，你别让古拉给吓坏了。没她说得那么吓人。”
蒋楠没吱声。
夏立叹口气，爬上床，塞了耳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