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好友尚鹿鸣(1 / 1)
一行人走到地铁站时已经晚上10点了。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方庆君红彤彤的脸上写满了醉意,他虽走起路来还没有跟鸭子一样划八字,但也差不离了。这就苦了同宿舍的尚鹿鸣,估计这一路回去都得他扶着走路了。
夏立独自走在最后。
此时无人的地下走廊里,有流浪艺人在拐角弹着吉他低声吟唱。不甚清明的嗓音在长长的走道里显得十分寂寥。
夏立低头从包里掏出几个硬币弯腰放进地上的琴盒。
眼前的歌手一面吟唱,一面冲她微笑。那笑容,在疲倦中带着一种不曾被打磨掉的坚实的东西。
夏立转身离开,对上前面扶着方庆君走路的尚鹿鸣扭头探究的目光。
买好车票,一行人朝检票口走去。此时的方庆君几乎将半个身子靠在了尚鹿鸣身上。
晚上的地铁站,灯光澄亮如白昼。来来去去的路人,有挂着公文包的,有搭着外套的,有举着手机打电话的,无一不是带着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脚步匆匆。
夏立猛然顿住了脚步。茫茫然中一种混乱不清的感觉在微风中吹过来。
她定了定神,几步赶到检票口。隔着拦卡对刚刚已经检过票的众人——其实,主要是尚鹿鸣——说:“你们先回去吧。我突然想喝汽水,去买一瓶后我等下一班地铁回去。”
尚鹿鸣看着她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
夏立赶紧开口:“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你们先走吧。明天见。”
不等尚鹿鸣说话,她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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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是想独自待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夏立独自坐在塑料椅上,茫茫然看着眼前的地铁慢慢关上门,开动,随着一阵呼啸声,很快便驶出车站,消失不见。
……
她坐在这里数了几班地铁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零零落落,让她的思绪纷杂芜乱。
尚鹿鸣……
他是她在班上认识的第一个男生。
那是在新生军训时,教练编队形。尚鹿鸣便站在她左边那一排,站在她身边。
刚刚进入大学的新生,对一切都很好奇,每每到了休息时间便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唯独尚鹿鸣和王夏立,坐在原地,一声不吭。
夏立前面的蒋楠看了她半天,问道:“王夏立,你怎么不说话?不觉得教练说的那些很有趣吗?我们到时候也要进行汇报表演,虽然不会弄个机关枪阵型。”
“蒋楠,我已经是第二次参加军训了。”夏立苦笑了一下。记得三年前那次军训晒得够呛,露在外面的胳膊像是抹了酱油一般的黑。哎,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得要擦防晒霜,估计擦了也不怎么管事。如今又要来一次,只能暗暗在心里叫苦连天。
“啊?你上过大学?”蒋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嗯。”
“为什么?”
“我之前上的是原大,成绩刚好踩分数线,结果就被塞到历史系去了。你知道,原大是理工科学校,文科专业只是附属。而且我不喜欢历史。上了将近两年后我才下定决心退学,然后重读高三,参加高考。最后,就到文大新闻系来了。”夏立三言两语就解释完了。语言永远比行动容易得多。天晓得那个时候她徘徊犹豫地纠结要不要退学时整夜睡不着觉。
“天啦。”蒋楠一声轻呼,崇拜地看着夏立,“你好强大。大二退学,那得多大的决心,压力肯定不小。”
夏立不想再继续回忆那段让她头疼困苦的日子,于是打趣道:“要说真正的压力就是现在,你瞧你才十八岁。而我都二十一了。二十一岁上大一,很丢脸耶。恐怕全班就我一个过二十的。”
蒋楠准备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可不一定。”
夏立转过身,看到了旁边那个和她一样沉默的少年。他依旧是盘腿坐的姿势,迷彩帽子下一双眼睛微微眯着,正上下打量夏立。这个人,奇怪得很,军训都有一个星期了,夏立从没听他说过哪怕一个字。他多半时间是在凝神沉思,一动不动,盯着个什么物体,仿佛入定的老僧。
夏立满心疑惑。那可不一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和你同岁。”他解释说,然后突然扯扯嘴角笑起来,向夏立友好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尚鹿鸣。”他笑起来有一种面部肌肉松动的感觉,仿佛很久没笑过,突然笑起来,就要活动一下。夏立看着他的笑容,想起了大理石雕像。如果这个尚鹿鸣是石像的话,笑起来肯定扑簌扑簌往下掉石屑。可不能否认的是,他笑起来很好看,仿佛整张脸一瞬间被点亮了。
夏立伸出手握住他的大手,也报上自己的名字。“王夏立。”
这么着,就是认识了。
夏立是由于当初上错学校而比周围人大了三岁,而尚鹿鸣却是当届考上文大的,貌似是高中的时候因病调养身体而休学三年。尚鹿鸣曾经生了什么病,夏立不知道;反正他现在看起来健健康康。夏立现在回想起来,尚鹿鸣和她很像,对于过去,都是简单地一语带过。似乎,他们都不愿触及那过去的几年。
三岁的“代沟”摆在那里,尚鹿鸣似乎不怎么愿意跟那帮他口中的“小屁孩”交往,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孤立起来。后来认识夏立之后,大概因为和超龄的她“同病相怜”,鹿鸣一直和她走得比较近。两人最初称兄道弟,可是慢慢地,这样的“兄弟情义”就开始发生化学变化了。夏立感觉再迟钝,也逐渐发现尚鹿鸣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柔和温暖的色彩,熠熠生辉。
按理说,尚鹿鸣外表出众帅气,身边不乏美女追求,那是怎么看上中上之姿的她呢?好吧,喜欢不喜欢之类的事,从来就不是人类的大脑能够弄明白的。
奇怪的是,尚鹿鸣不曾说过什么,陪着她上课,陪着她逛街,依旧很哥们。可是,不光是局外人,连她这个局内人用脚趾头想都会想明白尚鹿鸣的心思了。但他从不提这方面的事情,那么她就当不知道了。这么一晃,三年就过去了。
夏立从来都是鸵鸟型的人,遇到问题,飞快地将头埋进沙子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问题总是逃避一天就是一天。而尚鹿鸣……她只能说,他真的是个很琢磨不透的人。
她该怎么办?收回飞散的思绪,夏立摁了摁额头。她觉得自己是喜欢尚鹿鸣的。但这种喜欢到什么程度……她不曾弄清楚,甚至潜意识里不愿去弄清楚。好吧,她害怕现如今的生活发生变化。她不光是鸵鸟,还是畏缩的蜗牛,总是希望躲在自己的小壳里。
突来的清醒冲开头脑里蠢蠢欲睡的混沌,夏立苏醒般抬头朝四周望去。
头顶的电子钟清楚地显示一排数字:11:02
都过11点了?她岂不是只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