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远与近的距离(1 / 1)
夏立不知道别的恋人之间是什么样的,但在她和奕凡之间,她慢慢感觉出来了一些东西。
奕凡宠她,她说要逛公园就逛公园,她说要逛街就逛街。可是奕凡遇到事情却不怎么和她商量。夏立往往是从周远那里听来奕凡又参加了什么活动,干了什么事情。而夏立遇事就糊涂,要不找奕凡商量,要不找周远。
夏立和奕凡在一起时,多半是她自己在讲话,奕凡是聆听者的身份。她这才发现,除了奕凡在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别的方面,她统统不清楚。
奕凡听她说起自己家的海洋布艺店,说起儿时的糗事,说起高中时摞半米高的《英语周报》,说起她参加阳光长跑时快累得半死。
夏立不知道他家具体在莱城哪个地方,不知道他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不知道他的过去曾经。
她看到一首诗,顾城,《远和近》:
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就是这个意思,他其实离她很远。
有时候,奕凡看她的目光,远远的,仿佛越过她的头,落在天边的山峦上。
那种感觉说不清,她虽咋咋呼呼,但也有敏感细腻的一面,她感觉得到,她和奕凡之间,有着一堵无形的墙。
奕凡的内心,她不曾真正走进过。
她想,可以慢慢来的。首先的胜利就是她成了他的女朋友,不是吗?
她小心翼翼,从不曾露出半点不对劲。
起码她可以拖着韩奕凡理直气壮地面对闲杂人等的废话。
只是那废话要是来自韩奕凡的好友就麻烦了。
刘木林,据说是韩奕凡从高中到大学的铁哥们,高中同班,大学竟然也同班。刘木林很瘦很瘦,瘦到眼睛陷在眼窝里,又大又亮;瘦到不管什么衣服穿上都走路带风的地步,真正的衣带当风。
记得那一天,夏立跟在韩奕凡身后,站在刘木林面前。他俩和刘木林是偶然间遇上的。刘木林此前对于夏立仅有几面之缘。
貌似韩奕凡不曾对刘木林说过什么,因为当时刘木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足足好几分钟。
“你确定?”
这是刘木林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他指着夏立对韩奕凡说,语气充满狐疑与不可置信。
韩奕凡淡淡地撇开目光,弯起嘴角,依旧是若有似无的微笑:“对。”
刘木林不说话了,眼神愈加复杂难懂。他摇摇头,打了一个响指,转身走了。
夏立永远都记得那难懂的眼神,因为她后来遇见刘木林时在无意中看到过很多次。总是在她兴致颇高地和韩奕凡讲着什么时,一转头,就对上刘木林深深沉沉的视线。他平时嘻嘻哈哈,吊儿郎当,那样复杂的神色出现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怪异。不过每次不等夏立看出什么,刘木林就飞快地转换了神色,龇牙咧嘴地和周围人开起玩笑。
最初夏立以为他是在质疑她有没有那个资格和韩奕凡在一起,可是时间一长,慢慢地,她发现了,刘木林不是在质疑她,而是在——
质疑韩奕凡。
这个苗头,夏立后来想,其实她第二次见到刘木林,就应该感觉出来了,只是她当时太迟钝。
下课后,夏立抱着课本去找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的韩奕凡。
站在后门口,她无意中听到这样的对话。
“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确定你现在的情况吗?因为竹林……”
“什么竹林?”夏立无知地走过去,插嘴道,“哪里有竹林呀?”
“呵呵,我先走了。”刘木林咧嘴笑,知趣地抓起桌上皱巴巴的课本,转身逃开。
夏立奇怪地看着那痩削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怎么了?”夏立问,却看见奕凡眼中有她陌生的郁色。
竹林……有什么问题?
她想不通,于是便很快抛在脑后了。
而她再次听到这个词,是在一个月之后。
有男生去奕凡宿舍找同学商量事情。那个学生抽烟,将烟灰倒在了奕凡养在窗台上的菲白竹上。
发现此事之后,奕凡冷冷地下了逐客令,一个下午都是在给那盆菲白竹换土修枝。
周远气定神闲地将脚放在前面的桌上,对着夏立评论道:“奕凡啊,有时候真的讲不通。一盆竹子,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很多时候,周远无形中充当了夏立在韩奕凡身边的耳朵。
他吭吭笑着:“好像是他上大学之前朋友送的,听刘木林提过。那朋友叫什么竹林的,我怀疑是不是刘木林的兄弟。”
竹林?火花在夏立脑海中一闪而过。
竹林……
她是不是忽略了很多?
似乎,她与奕凡之间的隔阂便不是单纯的距离那样简单了。
她心思简单,并不代表无知。
一个成年的女孩,再怎么开朗活泼大大咧咧得像未成年,她也有了自己渐成的思维体系了。
奕凡不动声色,从未提过竹林木林之类的,看着她时的笑容依旧清澈温润。
她却从中看出一种懒理世事的淡漠。
微笑,是最能敷衍世界的表情。
真有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她猛然抬头对奕凡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奕凡微微一怔,却是笑容如常,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我知道啊。”
我知道啊——其实,他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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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上学期期末,夏立一直困扰的学习问题被硬生生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她站在天桥上吹了一下午的冷风。
辅导员都听说了“秦始皇刺荆轲”的怪论。那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辅导员竟然还记得。
辅导员说,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已经耗费了一年半,难道她还想把整整四年的大学生涯都玩过去?
辅导员说,无论如何都要提起精神努力学习。以后毕业了工作,学校里的成绩或多或少都得占一定地位。
辅导员说,她再在上课时睡觉,就可能连拿毕业证都是个问题。据说,学校里最牛的学生上个四年制大学,读了七年。难不成夏立要步其后尘?
辅导员说,就业是现在每个在读以及毕业大学生都要考虑的棘手问题。本来历史系就不好就业,她现在,什么资格都没有,准备毕业了就失业吗?
辅导员说,辅导员说,辅导员说……
满脑子都是“辅导员说”。
夏立意识到自己以前的确忽略了一个现实:她读完大学是要出去就业的。没有人可以在象牙塔里呆上一辈子而不走进社会。她得自己奋斗,起码她要让父母以后不那么辛苦。
周围的同学,早就忙碌在各种考级,考证之中了。目的只有一个:在多如牛毛的简历中,保证自己的被挑中。中国每年毕业的大学生千千万万,他们必须竞争,必须保证自己占有一席之地,以后才能生活下去,才又资格谈梦想。
而夏立,混混沌沌,比别人慢了好多步。似乎那些甩出来有点响头的证件她都没有。
夏立态度严肃地认真上了一个星期的课,看了一星期的书,态度好得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一个星期以后,她开始考虑一个更加认真却更加困苦的问题:
要不要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