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文秀淑见忆兰身着的漂亮毛衣,眼睛一亮:“都穿上啦。”
“妈妈,你看说好看么?”
“好看,我们的忆兰长得水灵灵的穿什么都好看。唔,”文秀淑打量忆兰身上的毛衣“转过身,让我看看后面。”
徐忆兰听话地转过身去,又转回身来。文秀淑看出了毛病??:“织的蛮好,只是领口底下的两行收的太快了些,所以领口不太圆,不过不要紧,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下次织要注意啦。”
“嗳,那么我把领口重新织一下吧。”
“不要重新织了,挺麻烦的。”
“不麻烦。”
“也好,凡事做得圆满,这个脾气妈妈喜欢。”
母女两个收下衣服一同回到厅堂,一起折叠衣服:“妈妈,正卿哥哥回来了么?”
“回来了,在他房里看书呢。”文秀淑很感触地又说:“一晃儿子都要考大学啦。他真要考到外地去,我们家就要冷清了。”
母女俩人正说着话,后花园里传来铜环击门鼓的脆响。
“是谁呀?”文秀淑侧耳倾听。
“兴许是伯伯,我去看看。”徐忆兰说罢跑了出去。
后门一开,出现在门口的果真是罗宗孝。
“伯伯回来啦。”徐忆兰亲热地唤了一声。
罗宗孝心不在焉地应着,径直往里走。在他身后是阿明,还有一个乡下装束的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个女孩忆兰从来都没见过,她只是愣愣地望着他们行色匆匆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屋子里。
文秀淑已叠好衣裳,见丈夫回来,笑嘻嘻地招呼道:“回来啦,到哪儿去啦?”她见丈夫领回一个陌生姑娘,便疑惑地望着丈夫,等着他解释。而罗宗孝则表情漠然,似乎并不理会妻子探询的目光。
阿明有些不自在了,对那姑娘说:“快叫太太。”
姑娘扭捏地向文秀淑行了个礼,叫道:“太太。”
“好啦,不要客气。”文秀淑目光中的疑惑更浓了。
“我妹妹阿桃,是来看我的。”阿明对女主人说。
文秀淑淡淡地笑笑,没说什么。
罗宗孝始终没有解释一句,反倒有些不耐烦:“走吧。”他对阿明吩咐一句后,自顾自地朝外走。
他这是什么意思嚒,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谁得罪他啦?文秀淑心里好气闷,惶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丈夫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中宅。
罗宗孝的反常表现已有一段时间了。前一阵儿,他忽然变得忧心忡忡,少言寡语,最近几日和阿明忙出忙进的,常常顾不上出诊,也不坐堂,店铺里的事全落在阿根一个人身上,文秀淑还要常常过去帮忙,真弄不懂他们主仆俩忙些什么名堂?今天他和阿明到乡下弄了个小姑娘回来,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如果是阿明的妹妹难道还用他去接?究竟他要做什么?文秀淑疑窦丛生,她很感不安。
第二天,罗宗孝带着阿明、阿桃又出门去了。以后阿桃便不再露面,阿明后来也不大出去了,罗宗孝则依然如故,三天两头往外跑。家里倒还平静,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慢慢地文秀淑也就习以为常了。
罗正卿一门心思地温习功课,对父亲的变化毫无察觉,直到有一天,他去国立上海医学院参加升学考试回来,家里发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那天早晨,由于夜里下了场雨,空气格外清新,后花园里的花草树木经过雨水洗涤变得更加葱郁多姿,丝丝芳香从各色花蕊中溢出,满园飘香。罗正卿是头天傍晚时分才回来的。由于连日的辛苦,他只是大致对父母谈了谈考试的情况,便回房休息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多钟才醒来。经过一夜的酣睡,他浑身又充满了活力。起床后,和往日一样,先到后花园里练套拳脚,然后才洗漱,用早餐。
由于无事可做,他又想起了绘画。到房里取出他的画具重新回到后花园。他见忆兰坐在凉亭栏板上专心地绣花,就上前搭讪:“绣什么哟?是不是又绣报晓雄鸡呀?”他和她开玩笑。
记得徐忆兰初来罗家时,曾经兴冲冲地拿出她绣的报晓雄鸡的绣件让罗正卿欣赏。那时,她刚七岁,初学刺绣,可想而知她绣的报晓雄鸡是什么样子了。罗正卿当时也是个小孩子,一看到她绣的物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忆兰还洋洋自得地一个劲追问:“你说像不像呀?”她是准备接受夸奖的。不料罗正卿卖着关子说“我看像。。。。。。”“像什么?像什么?”忆兰问得还挺急。罗正卿慢慢悠悠地说:“像只泼皮公鸡。”这一下引得忆兰的嘴撅得老高。以后罗正卿见徐忆兰绣花,常爱用这个“典故”逗她。
听到罗正卿又在逗自己,徐忆兰假装生气:“去,去。”她侧过身不理他。
“嗬,”罗正卿凑过去看,“这回绣的是牡丹呵,花中皇后,漂亮。”
“不用你夸我。”忆兰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绽开了笑容。她见罗正卿拿的画夹画笔,说道:“正卿哥哥,你这么喜欢绘画应该当个画家才好哩。”
“不当画家也可以绘画嚒。”说着罗正卿坐在忆兰的旁边。
“那倒是的,”忆兰绣了两针,停下手,歪着头看罗正卿,兴奋地说:“你要考上了大学,以后你就是西医,伯伯是中医,那么我生病就不用发愁了。”
“傻丫头,还是不要生病的好。”见忆兰天真可爱的样子,罗正卿笑了,“喂,忆兰你长大了准备做什么?”
“我当个护士你说好么?”
“好啊,你当护士,我们将来真能开办医院啦。”
正当他们聊得起劲,一对黄鹂娓婉的鸣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罗正卿饶有兴致地模仿着和它们对歌。徐忆兰很想从自己口中也能吹出好听的调调来,她曾不止一次求正卿哥哥教她吹口哨,私下里也偷偷练习过。现在看到罗正卿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她很羡慕,很想在他面前也露一手,或者给他一个惊奇就更好了。罗正卿已注意到忆兰跃跃欲试的样子怂恿道:“学会了就吹嚒,这怕什么呀。”
“我还没学会呢,”徐忆兰扭捏地连声说,“我还没学会呢。”
“没关系,试试看。”
徐忆兰受到鼓励下决心要吹了。她微微地噘起了嘴唇,作好预备动作,她打算和正卿哥哥一样毫不费力地把曲调吹出来。她首先把气运到口腔,然后轻轻地把气吹出来,可是并没有发出声来,她有一次地运气,这一次比上次用了劲,声音倒是出来了,但毫不动听,还呼呼漏风。
“挺好,挺好。”
听到罗正卿的夸奖,她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树上的鸟“忽啦”一声飞走了。徐忆兰望着远去的鸟儿不悦地说:“你骗我,连鸟儿都不爱听。”
“不是的,它们肚子饿了,找食去了。”
果然那对鸟儿在草地上捉虫吃呢。忆兰的窘态慢慢消失:“我去采茉莉花来给你穿个花球好不好?”她又高兴起来,不等罗正卿答话,便去了花丛。
罗正卿注视着忆兰的一举一动,他迅速地拿起笔在画纸上“刷刷”地画起来。当徐忆兰兜着一手帕茉莉花回到凉亭时,他的一幅人物速写已经完成。
“正卿哥哥你画的什么?”徐忆兰把花放在栏板上凑过去看。罗正卿把画夹递给她。徐忆兰一眼认出画上的人物是自己,她仔细端详着,然后故意说:“画上的人比我好看”,她注视对方的反应,希望他能反驳她。
“是么?”罗正卿从忆兰手里接过画夹,看一眼画像,瞟一眼忆兰,故作惊讶地说:“我的模特貌不出众,是我画走了样,唉,只能算不及格啦。”
“谁让你画我的,以后不要画好啦。”说着徐忆兰反倒眉开眼笑。
“叽叽喳喳的,这么开心呀。”文秀淑一只胳膊挽了个装满脏衣裳的竹篮,一手提了个棒槌走过来。
“妈妈,”徐忆兰快步迎上去,“给我,我来洗。”说着她去夺文秀淑手里的篮子。母女俩人一同出了后门到码头上去洗衣裳。文秀淑管洗,徐忆兰管投,很快就把衣服洗好,正准备回家,就听见卖香瓜的吆喝声。徐忆兰站定朝吆喝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叶装满黄橙橙,金灿灿香瓜的小舟向她们划来。
“太太买瓜吗?”农民向她们兜售他的香瓜。
“多少铜钿一斤?”文秀淑问。
“便宜唻,一个铜板两斤,太太买点尝尝,保管又香又甜,吃了还想吃。”
“听你说得好,我们就买点。”
“我的瓜就是好嚒。”农民把小舟贴向码头。
文秀淑母女蹲下身去够香瓜,一只只地拿到鼻前闻闻,香味浓郁的是好瓜。两个铜板一共称了六只。她们就势在河里洗了洗,放进洗净的衣服上,高高兴兴地回家了。一进后院,徐忆兰乐滋滋地朝正在作画的罗正卿喊,“正卿哥哥,买香瓜啦。”
罗正卿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听说有香瓜吃,顾不上作画跑了过来:“买了几个?”
“喏,你看呀。”徐忆兰把篮子提高一点让他看。
“嗬,真好。”罗正卿伸手便去拿。
“真馋。。。。。。”文秀淑轻轻打掉儿子的手,“洗了手再吃。”
进了厅堂,文秀淑把一个香瓜切成几瓣放进盘里对儿子说:“给你爸爸送过去,”然后又拿出两只,“给阿根阿明尝尝。”
“我来拿。”忆兰接过两只香瓜和罗正卿一起穿过通廊来到店铺。从后门到店堂,见两位伙计正为客人抓药,他们站在一旁等了会儿,等客人离去,罗正卿问:“生意蛮好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