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四章(1 / 1)
薄荷喝佩熬的汤,她已很多年没有喝过,佩很少在家里吃饭,大多只是让饭店给薄荷送些饭菜,或者给薄荷一笔钱。佩的厨艺一向不好,汤里的盐放得太多,喝起来有些生涩。薄荷喝了几口便放下不再动它。
佩穿了米白色的居家服,薄荷极少看到佩穿居家服,大多数时候佩穿着廉价的演出服装穿梭在各个男人的房间。佩似乎并不在意薄荷是病人,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对薄荷说,怀你的时候我本也打算将你打掉。
那是薄荷第一次听佩讲关于她的故事,彼时佩还很年轻,怀了孩子,只是觉得惊恐。她知是做她这行的如果怀了孕便很是跌价,于是去了医院。那是她的秘密,没有人知道,她躺在医院的床上,感觉有些冰冷,医生告诉她可能有些疼,她是怕疼的,于是放弃手术,在夜总会请了十个月的假,在乡下生下了薄荷。
佩吸了一口烟,看着薄荷,生你的时候疼得昏了过去,可是看到你的时候却觉得值得。你那时睁了眼睛看我,眼睛几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便决定带你回家。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薄荷却在她的眼角处发现细纹,便觉得,佩已开始苍老。
佩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薄荷的父亲,仿佛本就不存在这样的男人。薄荷并不知道她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事,亦不想知道。年少时的好奇已在岁月的流逝以及社会的沉浮中磨得消失无踪。佩深深吸了一口烟,薄荷,你应该去进行一次旅游。
薄荷去了意大利,那个位于欧洲南部,主要由靴子型的亚平宁半岛和两个位于地中海中的大岛西西里岛和萨丁岛组成的地方。她独自一人穿过半个地球,她只带了简单的换洗衣服和身份证,还有一张卡。她所有的积蓄都在上面。
她独自去了科洛塞竞技场,天使的圣玛丽亚教堂,木兰大教堂,又去了威尼斯,圣可马广场,最后来到罗马,西西里岛。
她在叹息桥边聆听囚犯们最后的叹息,这里是他们唯一可以看到阳光的地方,她仿佛看到过去的囚犯带着沉重的铁镣一步一步的走进监狱,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白色的囚服上,碎落一地斑驳。在罗马破旧的城墙上寻找复兴的痕迹。她看到了那些曾经的过往,也从他们身上得到了内心的宁静。
她来到旅途的最后一站西西里岛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暮光洒落在这个临海的城市,空气有海水咸腥的味道。她找了一家青年旅社住下,在夜色完全降临后去了海边。
她的脚踏在水里,温软的海水慢慢包围了她光洁的脚裸,然后是小腿,大腿……她从未感受过大海,亦无法想象大海的柔软。沙子在她的脚趾间流连,她闭上眼睛,听到了大海的声音,是一种清幽的低吟浅唱,带着些幽怨。
她只是感到空虚,如同被抽空了枝叶的大树一般。她蹲下身,将脸埋在海水里,她感觉到海水的冰凉,带着腥气扑倒她的脸上,她不会游泳,呼吸变得困难,但却不愿意起身,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她将死在这片温软的大海里。
她便是在此时碰到许文,他将她从海水中捞起来,她已浑身湿透,发着抖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穿了灰色的衬衣,皱眉看她,她忽然大笑起来,自己亦不知道原因,只是想要笑,便笑了起来。
许文送她回旅店,发现两人同住一家,甚至房间在同一层楼,他拿了毛巾去她的房间,仿佛两人熟识,她亦不阻拦,后来想起,只是觉得一个人的旅途太过寂寞,想要有个伴,而许文的出现可以满足她的愿望。
他们理所当然的熟识起来,她知他三十五岁,在一家外企工作,常常需要出差,有一份不菲的收入,身边却没有女朋友,甚至是情人也没有。他的性情尚算温和,遇到事情总是波澜不惊,薄荷那日的举动却吓到了她,以为她要自杀,便救了上来。她并未向他解释那日的事情,他也不再询问,想是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空间,他便站在薄荷的世界之外,她不主动打开世界,他亦不会推开那扇门。
她的旅程本该就此结束,却应许文的出现多了一站。她跟着他去弗洛伦萨,那个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中心,他是应公司要求过来出差,她便在白天独自一人去米开朗琪罗广场,维其奥古桥和比萨斜塔。她用相机记录她所看到的东西,仿佛可以将历史还原。他在工作结束后接她,他们有时会在意大利餐厅吃意大利面,意大利人通常非常热情,赠给他们果汁。但更多时候他们会开车去一家中国餐厅,里面的老板是中国人,会做地道的中国菜。
她在吃饭的时候给他讲述她白天所看到的东西,并给他看她拍的照片,他只是微笑,认真倾听,偶然发表自己的意见,她便觉得很好,渐渐觉得不再寂寞。
她那时尚不知道许文早已不止一次的来过这里,并也曾独自一人走过她走过的景点。
他们在意大利停留一个月后决定回国。她在飞机上翻着杂志,心中觉得怅然,她将与许文分开,他们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只是路人,他已陪伴了她半个月,这本不在他的工作之内。
飞机在机场停下,出机场的时候许文替她挽好头发,薄荷,我在西城有一所房子,我在哪里住了十年,我已习惯独居的生活,可这次旅行让我觉得我或许应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我的意思是,我想我应该为房子找个主人。
他说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眼神认真。
薄荷并不知道许文为何会选择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他是面目清雅的男人,家境亦是不错。他应找一个足以匹配得上她的女人,那个女人应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姣好的面容,而不是像她这般邋遢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