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1 / 1）
陈平生坐十五路的公交车赶到医院，接到安生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公司，老板并不满意他的方案，将他叫到办公室教训了一顿，他只觉得头痛，并没有听清楚老板说的话。安生打来电话，他礼貌的道歉然后走到一旁接听，习惯性的揉着额头，他听到安生的声音，平生，我在凌晨两点生下一个男孩，是你的儿子，我给他取名叫平安。
他只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送了领结，公交车上人满为患，一个人的背贴着另一个人，空气中有着微微难闻的汗气，以及女生的怨声载道。他站在车门旁，尚且不能接受他已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已年纪不轻，并被家中希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若可以，能够在三十岁之前拥有一个孩子。
他作出这样的计划，并希望按照计划实施他的人生，可这个孩子如此突然的出现，他还未曾做好心里准备，他未曾感受孩子在妻子的腹中慢慢成长的喜悦，安生是如蔷薇的女子，韧性且独立，纵然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未曾真正靠近过彼此。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安生正在给孩子喂奶，孩子软软的身体趴在她的怀里，闭了眼，只是凭借本能吮吸着她的□□，安生脸上带着笑，那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温度，她的眼睛有了光彩，像是干枯的莲花重新吸入了水分，并为之绽放。
平安已经睡着，柔软的身体贴在安生的胸口，安生慢慢拍打着他的背，平生。
他放了公文包，头发有些凌乱，他看着安生，表情复杂，安生，我已将婚礼取消，我的母亲并不能接受新娘逃婚，她认为你并不能承担作为妻子的责任。我无法反驳她，只好取消婚礼。
安生却很平静，你是囡囡的父亲，我只是通知你囡囡的存在罢了。他应该有资格让他的父亲知道他的存在。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抱抱他。他刚吃了奶，并不会哭闹。
平安似乎很喜欢陈平生，他安心的躺在他的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继续沉睡，并未醒来，婴儿亦很敏感，他也许知道陈平生与他有着不平常的关系，小小的手掌便抓着陈平生的衣袖不肯放手。
陈平生亦是第一次接触如此小而脆弱的生命。平安的身上有着初生者的奶香，许是被安生抱得太久，身上沾染了些许安生的味道，他看着这个小小的生命，他是从安生的肚子里出来，并且是和他有些血缘关系的小小个体，他会张开眼睛，看到他，会牙牙学语的叫他爸爸。陈平生忍不住去触碰他，婴儿的脸颊十分柔软，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不自觉的动了动，他便觉得惊异，并第一次有了做父亲的感觉。
他抱着小小的平安，转身看着安生，安生，你先随我回去，我的母亲虽然固执，但并非无情。我会试着说服她，平安是如此可爱的孩子，她或许会试着接受你。
安生摇头，平生，我想我们应该在这里分开。
他试图说服她，安生，母亲他并不知道平安的存在。或许在她看到平安后她会接纳你。
安生语气平静，平生，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
平安是如此敏感的孩子，还未暗事便已懂得察觉周围的坏境，或是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在进行一场争论，他便无故的哭闹起来，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不安。陈平生似是被惊吓，小力的拍打着平安的背，却因为没有控制住力道，让平安哭得更凶。
女人走过来接过陈平生手中的平安，小力而有节奏的拍打着平安的背，并小声的哄着他。平安很快重新睡过去，嘴角流出口水，眼角还有泪珠。
陈平生没有在和安生谈下去，而是转身离开。
安生很快办理好了出院手续，她对医院有种固执的厌恶感，总是不肯多待。这种感觉或是来自女人。
女人的腿间弥漫出鲜红的血，染红了地板，男人或是被惊吓，很快叫来救护车。医生将女人送进医院，她亦跟了去。医院里随处可闻见消毒水的味道，男人在手术室前坐立不安，常年混沌的脸上显露出不安，安生穿了破旧的连衣裙站在一旁，心中亦是惶恐，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血，血液甜腻粘稠的味道让她感到恶心。
她的身上沾有女人的血迹，连衣裙是女人从给她买的，男人并不是经常给女人钱，连生活费亦是拮据，女人卖了自己的一根簪子，给安生换来了一条连衣裙，白色的底布，上面点缀着粉红色的小花，是时下女生喜欢穿的，有着公主的味道，可以满足安生小小的虚荣。那时她尚不知道，那根簪子是女人的母亲留给她的嫁妆，其他的都已当掉补贴家用，只剩这一根簪子女人一直留着。
她们一起去街上，她看着玻璃橱窗后的衣服挪不开眼，那是她第一次对一件事有如此的执念，并希望将它据为己有。女人自己也并无很多衣服，亦不敢开口朝男人要。而她当时已对男人有着严重的厌恶，不肯开口。女人当了簪子，为她换来了裙子。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摘了塑胶手套，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男人走上前去询问结果，安生却看见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护士衣服上沾了血，她的心中忽然出现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和失落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已慢慢从她生命中消失。
医生的声音平静而遗憾，我们尽力保住了大人，孩子已经没有了，请节哀。
女人被转到普通病房，脸上却无过多的悲伤，她看着安生，安生，你的妹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天使，他被上帝惩罚来到这个世上，在到来之前上帝因为舍不得而召回了他，我们应为他感到高兴，因为他与上帝同在。
若我告诉我上帝，我对他的爱不比他少，他是否会将妹妹还给我们。
女人伸出手抚摸着安生的头，低声细语，安生，或许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也是一种幸福。
那时安生太过年轻，不曾懂得女人话中的含义，如今想起来，再美丽的天使，在经历过人世间的种种磨难，也会丢掉圣洁的翅膀，化作尘世间的凡人，甚至甘心堕落于地狱，成为魔鬼。
怀中的平安蠕动着发出细小的单音，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