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安生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单的人，在某个程度上来说甚至是个孤僻的人。她唯一的朋友是夜总会里面一个叫晓柔的女子。也许她们甚至还算不上朋友。那是个张扬而热烈的女子，她在黑夜里散发着刺眼夺目的光，习惯穿大红色的衣服，蹬了十公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圆形大耳环，涂了大红色的口红，烫着大大的波浪卷，像一朵诱人致命的红玫瑰。
晓柔又是个如海藻般坚韧而柔软的女子，她垂了眼睛在台上唱歌，歌声悠扬而婉转，一瞬间让安生看到了大海，腥咸而微凉，打在她的身上，包裹着她的全身。晓梦的身体随着音乐轻轻的摆动，安生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颓废的美丽。
她在凌晨四点钟拨通了安生的电话，安生，我在夜总会门口。
安生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打了车去夜总会。她已很久没有去过，自辞职以来。晓柔穿了大红色的旗袍，领口处绣着梅花，她穿过人群向她走来，并紧紧拥抱她，安生，你来了，真好，我已找不到其他人。
她们去了夜总会旁边的一家宾馆，在十三楼的拐角处开了一个小房间，窗外的路灯破旧而昏暗，几乎失去了照明的功能，晓柔进了浴室洗澡，安生坐在床单听着浴室内哗哗的水声，倒了一杯开水。
晓柔从浴室出来，换了白衬衣，脸上的妆已经被卸掉，露出有些疲惫的脸。大红色的旗袍被随意丢在地上，安生知道那一定价格不菲，晓柔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安生，我要离开这里了。
去哪儿。
出国，有一个男人说要娶我，让我跟着他走。我答应了。
那是她们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谈论归宿的事情，安生向来不信这些，而她亦是不屑。晓柔从包里摸出一包红双喜，从里面抽出一根，安生，我这一生已经被毁。我只想在尚且有所姿色的时候寻一个归宿，纵然那不会永久。
晓柔的眼神平静而透彻，烟雾在她的脸旁萦绕，她靠在窗子上的身影有些薄凉，掉下的烟灰把桌上的桌布烧破了一个洞，安生，你现在的男人很好。他值得你去托付一生。安生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找不到话题。晓柔熄灭手中的烟蒂，以色待人，能有几时。我虽是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个男人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但我并不在意。
她走过来，将手放到安生的肚子上，来回轻抚。感受这个生命的奇异，她说她从未感受过孩子在她身体中分裂并慢慢长大的感觉。她多次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医生将那些本该萌芽并健□□长的生命从她身体里剥离，已不想在怀孕。
你还会回来？
也许不会，那个人答应给我那边的身份证。你知道我在这边没什么亲人，也许就在那边住下来了。
我知道了。
晓柔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这是我这些年的存款，你拿着。看到安生抗拒，她说，那个男人给了我很多钱，我现在并不缺钱，你拿着，当是我给孩子的。
天色已经微亮，路灯熄灭。房间的隔壁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响动，晓柔重新换上旗袍，大红色的旗袍上有着褶皱，她拿了开水熨烫。手指不小心碰到开水，烫起了水泡，伸出舌头舔了舔，安生，我将在今天离开。也许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这确实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在此后的日子里，晓柔不再出现，甚至失去了消息。安生甚至开始怀疑她曾经认识过这样一个红玫瑰般艳丽的女子。她在一个平常的凌晨向她道别，并开始她人生的另一段旅途。
陈平生打来电话，安生，你在哪里。
安生不说话。陈平生在电话那头呢喃，安生，我经常会梦见你突然失踪，我找不到你。于是觉得心痛。像是常年长在泥潭里的大树突然被连根拔起，失了重心。
他不愿承认这是他的不自信。安生，你并不是我原本所希望的女子，我知我亦不是你所希望的男子。你是如罂粟花般的女子，渐渐在我日常生活中磨损了灵气，变得平庸，我看了觉得心痛，但却不愿意放开。
他来接她，他穿过人群和车辆走到她面前，穿着黄色的呢子大衣，与人群融为一体，紧紧抱住她，像是久旱的大树渴求雨露般，安生。
女人对此很不满，皱了眉将厨房弄出很大的声响，安生已经一夜没有休息。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女人咒骂的话语让她感到烦躁，纵然陈平生说女人并无恶意。
她重新穿好衣服离开，天色已经大亮，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掩盖住了安生的身影。陈平生追出来，看到的只是街边那棵大树，枝叶上密密的长着翠绿的叶子，盖住了一地土灰。
安生回到自己的房子，大而空旷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腐烂的气息。安生躺到床上，她已经太过疲惫，竟然没有借助安眠药便安然入睡。
破旧的房屋，磨损的横木椅，她梦到了从前的家。
男人拿着竹条打着女人，一下一下，竹条的晃动在空气中制造出气流的碰撞声，男人穿着磨破了的T恤，上面到处都是黄色干枯的汗渍。他的身上散发着难闻的酒臭，红色的酒糟鼻呼出沉重的气息。女人倒在地上，脸上遍布泪痕，但双手还是用力的护住肚子，脸上已经涌出血丝，竹条的印记遍布全身。
男人突然伸出脚向女人肚子踢去，女人只□□了一声，大腿处蔓延出血迹，渐渐染湿了地板，最后染红了地板，在上面开出一朵朵妖艳诡异的彼岸花。那是本该叫着安生姐姐的小小的生命，在还未来得及看孕育他的世界与生命的小小生命。
她是如此隐忍的女子，走在世界的边缘不愿意与别人争吵，安生，你要记住，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好的。它值得我们去珍惜我们在世上的每一秒。
彼时安生只看见一地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