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1 / 1）
匆匆忙忙再次赶到程方宇家，敲了很久的门才听到动静，看到程方宇齐伊络吓了一跳。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第一次这么不修边幅，衬衣皱巴巴的，扎进西裤的下摆也给扯了出来，双眼布满血丝，乍看一眼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着实吓人。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追着程方宇进屋劈头就问，此时距她离开不过两三小时，屋子里的摆设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甚至她买来的水果还被洗净切好放在果盘里摆在茶几上。
程方宇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手捂着脸仰头靠在上面，对于齐伊络的问话不理不睬。
“王姨呢？王姨！”问他没有反应，齐伊络转而想到住在这屋里的另一个人，喊了两声没见王姨出来，她抬脚就往厨房的方向去找。
“别喊了，我让王姨先回去了。”程方宇在她身后说，松开捂住脸的手，灯光下满脸疲乏困顿无所遁形。
齐伊络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到底怎么了？安意她怎么会突然不见？”
程方宇闭着眼睛不语，就在齐伊络失望得以为他不会开口答话的时候，他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叠纸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疑惑着接过，齐伊络只扫了一眼，就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过了良久，她才找到声音，却是颤抖着。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那一叠纸的最上方用宋体规正地印着“离婚协议书”五个黑色大字，黑沉沉的颜色压得她不敢置信。
程方宇“呵”地笑出声来：“你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笑着笑着脸上出现痛楚，表情扭曲，“可是我一回家除了这个东西就找不到她和霖霖了。”
“怎么可能！”齐伊络惊呼出声，过了几秒，她猛地站起，“你是说安意带着霖霖一起走了？”
程方宇不置可否，抬手从她那抽出协议书，看也不看狠狠用力一摔，轻薄的纸张撞到墙上又滑落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最后一页露出来，在右下角上工整的签着“安意”二字，而另一边留出的空白让这两个字越发突出。
齐伊络只觉得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着了，咽不下吐不出，好巧不巧就那么卡在那儿，干涩得发疼。
程方宇目光在协议书上轻轻掠过，一双眼眸露出狠厉的眼神，转瞬即逝。他到现在都不肯相信，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么个现实——安意走了，带着他们的宝贝女儿霖霖一起，只留下了一纸离婚协议给他。
今天他因为生意上的关系脱不开身，还特意打了电话回来，电话里安意任何痕迹都没显露，笑嘻嘻地叮嘱他少喝酒，记得让司机送回来。在楼下碰到王姨，王姨打着手势告诉他说安意想吃草莓让她出来买。他无奈地摇头，陪着王姨去小区超市买草莓，看到新鲜的重乳酪蛋糕，知道她喜欢特意买了一份回。
可是当他打开门，迎接他的不是妻子体贴的温言软语，而是一片沉沉的黑暗，暗色里空荡荡的屋子找不到一丝属于人的气息，甚至都听不到霖霖的半点声响。
如果说那时只是一味的忧心和着急，那么在卧室里看到那一纸离婚协议，他的心便是在一瞬间跌落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没有理由的，怎么可能……”齐伊络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我走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怎么一转身她就……唉！”实在说不下去，她只能是重重叹息。
在她碎碎念叨时，程方宇眼睛忽地一亮，抓着齐伊络的手往面前一拉，突然袭来的力量让她踉跄着差点跌倒，顺势扯住沙发边角。
“你是不是跟安意说过些什么？”语气又急又狠，双眼通红，看上去有狰狞得可怕。
齐伊络先是一怔，边仔细回想边摇头否认：“没有，我什么都没跟她说。”她摇了摇头，突然停住动作，踌躇着道，“但是她今天有些反常。”
被攫住的手腕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捏得腕骨发痛，齐伊络来不及叫他松手，径自说下：“我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感觉她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所以……”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猜想的同时，齐伊络越发能够肯定安意的不对劲，“安意那么爱你，要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生孩子的话，很有可能就……”
“不可能。”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否认掉，“家里就我和王姨，王姨是哑巴什么都说不了，我更不会告诉她的，除非……”未完的话断在半途，程方宇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变化极为微妙，下一秒他一拳狠狠砸在玻璃茶几上，懊恼又悔恨地倒在沙发里。
被砸的地方蛛网般的裂纹呈放射状扩散，齐伊络看着他受伤的右手，蜿蜒的血如吐着信子的红色的小蛇，再看着他脸上显露的神情，忽然明白了：“还有人来过？”
“……嗯，我妈前两天来了。”程方宇声音极为低沉，透着浓重的疲惫倦意。
沈顾岑那天是来探望安意的，可来得不巧安意刚刚睡下，于是她拉着程方宇到外面说话，内容自然是关于医生判定安意再难怀孕后程家子嗣的问题。程方宇不愿跟她就这个话题多说，匆匆结束了和她之间的对话，沈顾岑也意兴阑珊地离开。因为安意向来睡得沉，他也就没有太注意，只掩了门，却不想事情偏偏这么凑巧。
无力又恼恨地用力握紧拳头，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粗心大意，以及……她的逃避怯弱。
从程方宇家出来，齐伊络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城市里兜圈。
路灯明亮如长龙，盘旋在公路之上，整个城市因为这些灯光明亮如白昼。齐伊络忽地想起C市的另一个称呼——“星城”，一个很浪漫的名称，不过可惜的是，此“星”非彼“星”。如今抬头望天，只怕能看到的也只是这些璀璨灯火，真正的星星全都黯淡于灯光之下，使得这名字多多少少有些名不符实。
脑子里风驰电掣般掠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齐伊络甩甩头，这才注意到前方高架桥上似乎出了交通事故，车子都围在一起，堵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车子是前进不得，后面的路又被堵上，齐伊络叹着气按下一侧车窗，顺手打开收音机，正好是路况信息。听了一会，齐伊络于是明白前面真的是出了车祸，一辆车子抛锚没来得及放置警示三脚架，造成后面四五辆车子追尾，交警已经前来处理。播报员还在最后安抚司机让不要心急，但这样的话语还是太过苍白空洞。
路况信息后开始放歌，节奏劲爆，热闹喧天，齐伊络转台，是个女孩子在唱歌，轻柔的调子，只是年轻女孩声音过于单薄，高音处还在不停颤抖。听了两句，她皱着眉换台，这次的是广播剧，几句下来，齐伊络听出是金老的《笑傲江湖》，笑了笑松开手。
其实电视看得多了，版本不断翻新，广播剧听起来实在不如看电视来得直接，但在这样充满漫长等待的夜里，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节目适合打发时间。
一出剧本听到尾声，排成长龙的车队也未曾前进。
齐伊络看了看外面，正准备摸出香烟打火机来，搁在车窗上的手臂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强烈的风卷着灰尘刮上半空。齐伊络赶紧关上车窗，依稀听到外面传来吭吭哧哧的咒骂声，果然没过多久，前挡风玻璃上就一片水雾蒙蒙，豆大的雨滴落在上面，砸得出声响。灯光在水雾笼罩下变得迷离朦胧，仿佛是在看万花镜。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齐伊络一看来电是周若然的，稍微犹豫下，她还是按下接听键：“喂？”
“没有打扰到你吧？”周若然的声音平静地传递过来。
齐伊络微一愕然，随即回答：“还好。你有什么事吗？”她边说着，边伸手去摁刮雨器按钮。
“没什么事，就是突然很想跟你说说话。”周若然笑了笑，话语一顿，“你在外面？”
“嗯。”她应了声，听到电话里隐约有下雨的声响，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也在外面？”
“是啊！你等等……”周若然那边似乎有事情，只叮嘱了一句就没声了，间或听到些细碎的声响，像是用手捂住了电话，过了一会，她重新听到他的声音，“今天不用陪儿子？”
“朋友出了点事。”她斟酌着回答，并不点名到底是谁。
周若然了然地不去追问，闲散地说着别的话题，齐伊络说着话，被前面车子的灯光一闪吸引了主意，这才发现长龙正往前挪动，交通事故应该是处理完毕，道路重新恢复畅通，赶紧启动车辆。
“对了，分店开业那天你怎么没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地就问到这个事上，只记得那天华悦超市分店开业庆典，请了许多商界的朋友，其中自然有源和地产。不过来的是一位副总，周若然并不曾到场，只派人送来了花篮。
听她提起这事，周若然淡声回到：“那天不巧我出差了。”
“哦。”她点点头，对此不置评价，只很公式化地说了句，“可惜了。”
“伊络，你最近……”周若然的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齐伊络疑惑：“我怎么了？”
周若然没有立即回答，隔了一会，她听到他轻轻笑起来：“你转头朝右看。”
下意识里随着他的指示向右看去，齐伊络突然醒悟，迟疑道：“你不会是……”她的话音未落，已经看到雨幕中那道忻长的身影，雨雾朦朦，他逆着光，看不清容貌长相，而她却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
没来由的，齐伊络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词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