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似曾相识燕归来3(1 / 1)
温热有力的手臂自凰千寻腰间和膝部穿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平日里温润清朗的嗓音中透着焦躁,似是在问璎珞话。“你是她身边的丫头?你家小姐患了什么病症?火芙蕖会令她虚弱到会突然昏倒?楚西楼不知道么?既知道为何还允她外出?”
谦谦君子在这一刻咄咄逼人,璎珞直被问得哑口无言,急得话音里几乎带了哭腔……
凰千寻头脑一派清明,却睁不开眼,也使不上力气,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傻丫头,这种时候还不回去搬救兵,守在她身边又有什么用了?纵使百里濯缨肯放她主仆二人离开,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又怎么把她运回府去?
她知道那双手臂的主人是谁,也知道他必不会伤害她,却不晓得他要将她带去何处……极轻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焦急凌乱,她却渐渐得开始意识模糊,脑子里只想着若是三爷回府后看不见她,恐怕又要急得团团转了。
就像那一日,她不过在药圃中无心睡着了,他便几乎掀了整座府邸……直至后来找到她,堂堂八尺男儿竟急得红了眼眶,埋在她胸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楚三说的没错,他人虽冷,但心却是热的,且只热给她一个人,便是座冰山也会被他焐化了,何况她只是芸芸众生中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不论经历过多少风雨,不论世事怎样变迁无常,你都应该感谢生命中有个人这样爱你,而且恰好,你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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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濯缨抱着凰千寻穿了几条街,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将怀中人放下。
背后是柔软温暖的棉毯,身上覆着顺滑轻盈的蚕丝被,身子虽然脱离了那人的怀抱,右手却仍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凰千寻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虽然睁不开眼,但总觉得这个地方里里外外都透着熟悉,果然百里濯缨俯身,柔软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如果能把你一辈子藏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这里,该是一年多以前,她被血尸匠姚温的尸人毒伤后养伤的地方,偌大京城中静谧幽深的一方天地,一前一后两道院门一关,便自成了方圆。
那时她还不知百里濯缨对自己抱得是个什么心思,只觉得二人各自并无婚配,她一心喜欢他,若他也对她有意,那自是再好不过的……及至后来他成了婚、放了手,她也终于不再执迷。
求不成姻缘倒也不妨事,但此刻听说他本想将她一辈子藏起来,凰千寻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不是她所认识的百里濯缨,也或许,那十年来,她根本不够认识百里濯缨。
念头微微一转,竟又回到楚三身上,想起她家男人虽在外人总是面前一副冷冰冰的淡漠样子,实则面部表情丰富得很,或委屈或哀怨,或狂喜或撒娇,什么情绪都明明白白得写在脸上,要么就坦荡荡说出来,从来不用她费尽心神地猜测。
而百里濯缨则喜怒不形于色,难怪那十年她猜得辛苦,却始终不合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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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珞大概被百里濯缨的随从挡在了门外,边哭边嚷着要进屋去服侍小姐。百里濯缨自然不会让她进来打扰,俯头轻轻亲吻凰千寻紧抿的唇角,柔声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指来服侍你的红拂,那丫头天天念叨你……上次听说你过府赴宴,却没唤她来伺候,险些把我耳根子磨穿了,我……把她送给你可好?”
他这一说,凰千寻也想起那整日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不免有些头大……百里濯缨却浑然不知,又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一手箍在她腰间,一手自上而下抚摸她的头发。“你又记不记得,那时你曾……”
话没说完,却听门外两声惨叫又两声闷响,随后门扉被人一脚踢开,两前一后地走进三个人来。前面两人一个脚步急躁,一个冒冒失失,一听便知是沉不住气的璎珞与赵思徒。后面那人脚步沉稳、心思缜密,然而一贯绵长的内息却在看见她的刹那,乱了。
会为她焦急、为她欢喜、为她颠倒黑白、为她方寸全失的那个人……除了他,还有谁呢?
凰千寻虽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却能感觉到楚三的目光正一寸寸扫过自己周身,待确定她并无大碍后,才暗自松了口气,冷冷道:“方才情势紧急,多谢百里公子出手相助,但眼下我家娘子需要静养,还请公子让我带人回去。”
百里濯缨挑眉看向楚三,揽着凰千寻的手非但不松,反而更紧了几分。楚三眉心一挑,就要动怒,却又见他挑起凰千寻鬓角的发丝,送至唇边轻柔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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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吻无异于火上浇油,楚三绝美的桃花眼微微一凝,珊瑚般艳丽的唇角泛着寒意,便是发怒前的征兆。
若凰千寻此刻行动自如,必会扑上去抱住,温言软语地好生劝慰一番,只可惜她也有心无力,只得软绵绵靠在百里濯缨怀中,任凭着四周空气越来越冷,几乎滴水成冰……
只是那寒冷虽来得迅疾,去得倒也快速,凰千寻只感觉心里一片温暖,像阳春三月新绿的柳条搅动着初初融化的河水。那个人只是默默站着,什么话也没说,她却清楚他之所以顷刻间收了怒意,只是因为害怕再惹她受了寒。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孩童……
凰千寻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又或许只是因着他在身边而底气十足,竟猛然睁开了眼。彼时她因出身而被凤凰氏见弃,一路走来处处防备、步步为营,只有在聂庭身边时才得安心。而此刻,能令她全然放心的,却变成了她那风华绝代的夫君。
“西……楼……”
细弱虚微的声音自女子口中溢出时,在场几人都呼吸一滞。
楚三与璎珞、赵思徒完全是因没想到凰千寻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苏醒而始料未及,而百里濯缨则是在听清楚她呼唤的名字后,胸口处撕心裂肺般的一疼,似有谁在他心上掏了个洞,就算将来现世静好、岁月如歌,也终难填补上这一刹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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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时寂然无声,而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楚三。他身若闪电、形如鬼魅,不知用了什么身法斜□□百里濯缨与凰千寻之间,只轻轻一拨,便将凰千寻揽进怀里,又迅速退开一丈远。
这功夫看着诡异,其实他用的也无非是楚氏绝学,加上凰千寻无事时说给他听的聂庭亲创的步法。只是之前他一直无法将二者融会贯通,与凰千寻演练了数月也不得其门而入,却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平常稀松地使了出来,仿佛已操练过千百遍一般。
百里濯缨见了他的身法更是周身一僵,目光一反常态的锐利,疾疾射向凰千寻。凰千寻半昏半醒地没有察觉,倒是楚三触感敏锐,捕了个正着,视线正与百里濯缨相接,似隔空爆了个凌厉的火花。
然而二人谁也没说话,又不约而同看向了凰千寻,大约那些事也都心知肚明,只瞒着她一个……
微凉的体温甫一接触身体,便觉得一阵舒坦,凰千寻不知那两人间正暗潮汹涌,只满足地长长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极轻极浅,却震碎了二人间堆砌的看不见的厚重壁垒。
“小千,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了?”楚三第一反应便是方才从百里濯缨手中抢人时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她,因而容色一紧,声音略微急切。凰千寻浑身无力,只勉强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是冷了?还是出来了大半天,肚子饿了?我出来前吩咐厨房烧了松鼠桂鱼,你还想吃什么,让赵思徒传话回去。早说了让你出来时多带几个人,你怎么总也不听我的。还有,这身上披的是谁家的斗篷,看上去好生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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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美人絮絮叨叨得仿佛街头巷尾拉家常的老妪,凰千寻哭笑不得,嗓子又哑哑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闭着眼睛转了转眼珠。
楚三一见她有了反应,终于闭了嘴,脸颊轻轻贴着她的额头摩挲,眼睛里尽是绵长情意。“小千,这地方不好,看着破破烂烂的,我们还是回家去。”说着唤了赵思徒与璎珞,抱着凰千寻一路走出院子。
院门外停着楚氏特制的马车,车壁贴着棉帘子,厚实保暖,车轮上垫着防震的软木。
百里濯缨不由自主地跟了几步,眼睁睁看着楚府下人打起车帘,待楚三与凰千寻上车后,又缓缓放下了帘子。帘子一寸寸放低,一寸寸挡住了阳光,也一寸寸遮去了那女子清秀的眉目……
他下意识抬了抬手,似是想要拦住什么,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拦不住。拦不住她惊鸿游龙般出现在生命中、拦不住她黑如夜幕的蛊惑的眼、拦不住她对自己的好、也拦不住她毅然决然地放了手……
原本他一直以为,他与她之间,主动权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却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他能掌握主动,无非是因为她愿意纵容他,而她一旦转身,便什么都剩不下了。
他拦不住她来,拦不住她走,就像拦不住自己不期然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