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 赌气（1 / 1）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哪里……”好像世界的每一处都长满了黑色可怕的荆棘，她的肌肤和血液所及之处都会留下灼灼痛楚。她想要睁开眼，看清楚挡道的杂草，但眼皮子却如有千钧重，如何也打不开。
“哪里也不能去。你走不了的。”耳朵旁边忽然吹扰过一阵温热的轻风，她听见一个沙哑疲倦的声音，带着恳切的哀求。
分明应是认识这个人的。可是记忆却好像被中途掐断了似的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只是模糊的感受到四周不断的有人走进走出，急匆匆的说着一些话，却是再也不能辨别。
随之腕部被一只没有温度的手轻轻握住，小心翼翼的涂抹着冰凉的液体。
空气里忽然盈润出浓郁扑鼻的药香，从呼吸道附入，呛得喉头干涩难耐。
“把盒子里的针给我。”夏天听见有人焦虑的压低声音，朝自己的右边沉声说道。
针？
意志逐渐被药味唤醒之后，夏天的第一反应是，回来了吗？
从那个世界回到21世纪了吗？心头的不安被更巨大的失落侵占，恍如丢了什么东西般，空落落的沉到了底。
“你们都出去罢。一屋子的人瞧着我，我的注意力都分散了，若是手一抖有个偏差……”那个讨针的人说到一半，停下来咯咯笑道。
唔。插偏倚了可是会要人命的。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出这一句话，夏天的眉头恐惧的凝成一团。头脑能够少略思考了，眼睛嘴巴却依然是不受控制。
紧跟着便是一堆人相继走出去的脚步声。
“我只坐着，不打扰你。你当我不在便是。”另一个人悠然诚静的开口，半分也没有有离开的意思。就是方才伏在她耳畔说话的那个人。
医者没有说话，算是应允了他。
再稍带片刻，脑袋微微的刺痛，一根细小的针便旋转着自手臂处扎了进来。才刚清晰些的思绪又再次飞散。
夏天又一次沉沉的睡了过去，神色安宁祥和。
薄野安静的依着凳子斜靠着，鲜艳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专注而澄澈。他一遍一遍的扣动着手里的佛珠，衣裳干净如雪，不时抬头看看屋子里的情况，又不知不觉的往桌子上的炉子里添了几次香料。
天色从阴暗转成了大亮。那个埋头往夏天身上认真的扎针的红发男人才大汗淋漓的嘘出一口气，朝他浅浅的笑道：“你在这里守着吧。不消半个时辰，便能醒来。”
“多谢。”薄野合拢袖子做了个揖，便又坐回了椅子里，一如往常的等待着时间流转，等着着她的苏醒。
夏天这样躺着，已经有一个月了。
那一天的记忆，便像是日落日出般每天在他的眼前重现一遍。冰冷澄明的水里，夏天像是绽放的花骨朵般挣扎着双臂，明明离她那么近，却像是游了一整天才到她的身边。
抱她上岸的时候，他依稀听见她无力的仿佛随时会消逝的唇语。
只有两个字，却是这辈子他听过最美丽的语言——薄野。
她在呼唤他的名字。
‘我在。’他拥着她一遍一遍的低应，水珠顺着手臂的线条一颗颗滑下来。再之后，整个世界仿若在身后一层层的脱落，一切都透明虚无了。
秘笈就在潭子边那块大石头之下，如今已是被萧远找到掷进大火里烧成了灰烬。师父也如愿找到了旧时的故人，莫靖雄练走火入魔的病根子发作，不慎掉入悬崖一命呜呼。
天下太平了。
可是没有她在身边绕来绕去，日子总归是恬淡无味。
大夫说，夏天起初本是伤寒小病没有什么大碍的，只要喝上几服药便会痊愈，至于昏睡不醒，却是因为她在落水之前或之后受到了莫大的心理刺激，逼退了她的安全感，所以她才会选择停留在梦靥里。
薄野收好佛珠，端正坐姿，稍稍叹了口气，眼睛里闪动着苦涩的柔光。
忽然，齐整的被褥里动了一下，那双躲避了他这么多时日的眼睛，终于骨碌骨碌的转动了。
睁开眼，一束光线倾斜的刺入了瞳孔。有短暂的几分钟，夏天如同失明了般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习惯了梦境里无尽的黑色，当眼睛再次接触到阳光时便只能看一整片破旧白色的暖亮。
直至五分钟左右，她的视线才渐渐恢复正常。
探手掀出半截被子，夏天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如果方才那段对话不是梦的话，那么她应该回到了现代。
可是。
她看到的依然是赤红色的天花板，宽敞冰凉的罗汉床，家具也是配套的刻着精细的雕花，以及……以及一旁白衣胜雪，温婉的望住她微笑的这个男子。
目光一旋，夏天赌气的将脸扭向墙壁。
“你醒了。”身后的人却好像抓住了她的小尾巴，坐在椅子里，亦不起身靠近她，只是笑的温馨甜蜜，“饿了罢？冬草，去看看厨房里的玫瑰燕窝粥熬好了没有。”
屋外的丫头清脆的应了声是，便兴高采烈的快步走开了。
“眼睛还好吗？大夫说，醒来后也许会稍许不适，不能见太大的光亮。”见她只是把身子蜷进角落里对他不理不睬，薄野换了个话题。
仿佛一切都被他算准了，她几时会醒来，几时肚子会饿，甚至细微末节到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薄野都一律握在了手中，只等着她亲自撞进他的虎口。
而她，却对他一概不知。
实在太可怕了。
面对这样的对手，她如何也是赢不了的。
薄野等了半晌，觉察到她似乎是刻意不理睬他，无奈的苦笑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在烟山的时候还念着我的名字，怎么此刻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烟山……夏天心内泛起酸涩的震荡，嘴唇一张，话又吞回了肚子里。纵使她看见的也许只是幻境，也足以让她难受得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团。在那深不可测的水底，首先甩开她的是谁，本性大露的又是谁。
只要不离开这具身体，她夏天永远就只能是一个悲催的代替。但是她讨厌被取代。
如若一个人失去了自己，被当成另一个人，这样被人疼惜着是多可笑。
她宁愿不要，连一寸也不要。
“这倔强的性子倒也是和她一模一样，”薄野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若是当真哪里得罪了你，打我骂我皆是好的，只是不要不啃声……你若是不说话，会憋坏的。”他的声音愈来愈低，却句句都落在她的心头上。
和她一模一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夏天思来想去也捉摸不明白，只是依然拉好她的战线，牢牢的封着嘴。虽然他已经摸透了她的性子，让她有话不说，简直就是要了半条命。
薄野站起来，看着她孤寂的背影，速度很慢的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在外头，只要你叫一声，便会过来。”
只要她叫一声，就会过来吗？他撒谎。否则昨日在水里她如何的叫唤他，他也听不到呢？夏天暗自握住拳头，直到听见他合上门，才扭过头来。
脑海中的片段就像崩坏的录影机般错乱的一片片飞过。
穿越到这莫名其妙的朝代，随后遇见一群错将她以为是自己的妹妹的少年，对她不离不弃的丫头，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的薄野……无论是谁，终究还是把她当做了那个萧夏天才会如此待她的。
夏天从未觉得有如此的孤独过。哪怕照着镜子，也看不到自己的半点影子。她的一切都是他人的。
多么孤独。
翻身坐起来，她听见冬草在门外响亮的问道：“公子，粥熬好了，今天也是您亲自喂么？”
“放在桌上上罢，你看着她吃完再出来。”
“嗯，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一个月来公子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小姐醒了，只管交给冬草照料。”冬草担心的说。
“一个月？”夏天不由得脱口而出。她不是才躺了一天吗？怎么这会儿成了一个月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