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新朋缘来也可庆(2)(1 / 1)
光华的教学楼前有一座汉白玉雕成的高大塑像,那是光华的校友,一位蜚声国际的著名物理学家的雕像,主教学楼是座E字型的三层建筑,红砖砌的老墙面显出斑驳的沧桑痕迹,无声显露着它悠久的历史与底蕴。
初中部单独设在四百米环形操场的一隅,正值放学,很多学生三三两两从她和龚竹身边擦过,偶尔有人会把好奇的目光投射在这两个明显不是本校的女生身上。
龚竹很快就发现了要找的同学。
看着龚竹一蹦一跳搂着同学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说话,子言脸上露出了微笑。
忽然肩膀被谁重重捶了一拳,李岩兵还是那样一惊一乍,“沈子言!天哪,居然会是你!”
他校逢故友,这喜悦极自然地发自心底,就连眼睛里也全溢满了笑意,“不是我是谁?”
一个学期不见,李岩兵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夸张:“啧啧,沈子言,我都还没来得及去看你,没想到你倒记挂着先来看我了。”
“你就厚脸皮吧。”她冷不防伸手在他头上弹了个脆响的爆栗,这是从前在李岩兵面前惯用的招数。
李岩兵迅速捂住头夸张地叫唤起来,引来周围诧异的目光,到底是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子言有些窘迫地扫了一眼四周,脸慢慢红了起来。
她的目光没有来得及收回——李岩兵身后不远,一个同样半年多没见的人正伫立在廊下某根柱子的旁边,两人的视线一撞,空气便立刻停滞。
听得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唇干舌燥,喉口生烟,恨不得马上有谁给她端来一大杯白开水,好让她咕咚咕咚一气喝光。
不知他站了多久,唇角微微上扬,含着淡淡的笑意,长睫毛微垂,眼神沉静如初,深邃得教人看不透。
向着她和李岩兵的方向,他慢慢走过来,脚步不急不缓。有那么一瞬间,子言的大脑皮层出现了短暂的真空状态,意识里只盘旋着一句话:该说什么,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些寒暄与聊天的起头式仿佛在此刻都派不上用场,就连最简单的问好也显得不够庄重大方,想来想去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跟他打招呼。
他已经越来越近,近得沈子言手心都已经开始冒汗,他修长的眉梢微微挑起,唇角的弧度越来越上扬,仿佛似笑非笑,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周围喧闹嘈杂的背景骤然安静,西边的霞光好像一瞬间全部映衬在这个徐徐行来的少年身上,子言顿觉呼吸艰涩,一股燥热的血气上行,连带耳根也热辣辣烧灼了起来。
忽然有人清脆的呼唤,“林尧,等等我!”
是个漂亮而陌生的女孩,抱着两本书,飞快向着他的方向跑过来。
林尧在离她只有两米远的地方及时停住了脚步,微侧过头去,起先的微笑顿时像湖面荡开层层涟漪,渐渐露出真正的笑容。
大概是他现在的同学。子言感觉有点别扭和局促,她蓦然发现一个事实,原来自己和他已经不是同学了,充其量,只是一个曾经的老同学而已。
李岩兵顺着那喊声也回过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的笑了:“你看看,林尧这小子还这样,走到哪儿都有女同学跟着!”
子言觉得自己跟着笑得很勉强:“是呀,他好像没变什么样。”
说话间林尧已经跟那女孩并肩走过来,他半低着头,专心在听对方的话,专注得连两排微垂的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下,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沈子言。
李岩兵冲那个女孩子点头笑了笑,转头对着林尧说:“林尧,回家啊?”
他终于抬起头,然而只对着李岩兵笑笑:“嗯,你还不走啊?我先走了。”
近在咫尺,他的眼神仿佛无意识地掠过沈子言,连起先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收敛了起来。他的眼神平静而淡漠,仿佛面前站的沈子言只是一个完全不相识的路人甲,比空气的存在都稀薄。
只是一个瞬间而已,两个并肩同行的身影,一晃就过去了。
这一幕令子言如此地不堪回首!幸好人生不是放电影,导演不会一遍遍把这个慢镜头回放,这才稍微减轻了她回想起来的苦痛。
起先多少有些期待的心一下掉落万丈高台,她的脸瞬间就变得冷硬惨白,先前的那些犹豫与踌躇此时此刻全都显得幼稚可笑极了:人家根本就没用正眼看过她,忽视她就如忽视空气,轻飘飘地就擦肩而过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挫折,用三毛的经典文字来描述,那就是:你,伤害了我的骄傲!
傍晚的风渐渐大了,擦着脸颊生疼,地上的树叶被风卷得东飘西荡,这个冬天真的有点冷。
在光华读书好就很了不起么?子言怔怔地想。
李岩兵也有点意外:“这小子,怎么不理人啊?他没近视到这个程度吧?”
然而她一向是善于粉饰太平的,就连语气也能这样毫不在意,“算了,以前就跟他没什么交情,何况我又不是来看他的!”
李岩兵笑了:“我早就知道,沈大小姐是特意来看我的!”
回去的路上,子言变得非常沉默,龚竹聒噪了好一会儿,她才意兴寡欢地回了一句:“龚竹,咱们以后不要来光华了。”
龚竹有些吃惊:“为什么呀?”
子言勉强挤出一点笑:“光华太高不可攀了,我有恐高症。”
龚竹的眼睛亮闪闪,兴致勃勃地点头,“那咱们下回去育英好了,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我们班的季南琛。”
如果再不转移注意力,心里闷闷的烧灼和痛楚感就不会减轻,她努力调动自己所有的积极情绪,仿佛好奇心大大被勾起来的样子,“季南琛?是不是你很崇拜的那个家伙?”
“是啊是啊,”龚竹提起他,总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可惜他不在光华,不然就可以和那个传说中的林尧一比高下了。”
又是林尧!头有些隐隐作痛起来,眼睛也忽然间酸涩得难受。抬头仰望,无数云絮席卷铺满天际,红、青、金、白、橙、紫,像被谁浓墨重彩泼了颜料桶,眼泪瞬间涌上来,眼前便一片灰蒙蒙,什么也看不清。
龚竹呀的一声嚷起来:“子言,你怎么流眼泪了?”
她听得到自己大笑的声音:“笨蛋,风吹的,好好的我哭什么?”
“那你可要注意保护视力了,风一吹就会流泪,我看离得近视也不远了。”龚竹一脸严肃的样子,很认真地说。
她终于破涕为笑起来,有这么个可爱的同桌,大概是她在东区中学唯一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