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朝别暮又见7(1 / 1)
她抬手将茶杯放在矮几上,“不知我能否有那个荣幸到端木公子府上做客?”她说得颇为谦和,心里自有打算,端木无忧与贺司离关系绝非一般,这不一般就意味着端木无忧这次“死而复生”回到府上,贺斯离作为故人,按常理说什么都应该到他家里去看望一番的,柳月蓉与其东奔西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埋头乱找不若守株待兔等着贺司离自己上门。
端木无忧眼皮都不抬一下——“不能。”他换了一个自己认为很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却又并非懒散。柳月蓉的打算他自是不会不知道,但是他还有自己的事,所以他断然拒绝,“我可以帮你寄缄一封给玉莲渚,你可到他那里去住。”柳月蓉抬起眼眸,“我不会妨碍你……”端木无忧几乎哑然失笑——他端木无忧从小到大何时怕人妨碍?嘴角微勾,但是他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如果说玉莲渚有那种一天嬉皮笑脸胡作非为四处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的本事,贺斯离可以装着一张斯文白痴乖巧好骗的脸以“乖”示人骗吃骗喝十年不变的话,凡是对端木无忧分外了解比如说玉莲渚贺司离之流都知道的是:端木无忧有另外一个不可思议的特点,那就是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让人觉得十分肉麻可笑或者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都可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全然接受”,并且还是一本正经不会让人看出半分玩笑意味——总之一句话,无论他脑袋里想着什么滑稽可笑的点子做什么荒唐无稽的事情表现在脸上在外人看起来都可以是温良如玉态度认真不见丝毫戏谑表情——久而久之,自然也就给世人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绝佳的印象——无论端木府上的二公子端木无忧做什么事情,那就一定是对的,无论他说出来什么话,那就一定没有半点虚假可言,无论端木公子看上了什么东西,那就一定是不会没有半分道理的……依玉莲渚的话来推论,总之,他就是一个典型的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家伙。
但是这“世人”却不包括柳月蓉——不是柳月蓉有那惊天地泣鬼神一眼可以望穿人的本质之能而是他与端木无忧几月下来朝夕相处外加中途多出来了一个可以把人气得跳脚甚至上吊自杀的玉莲渚——柳月蓉自然不会看不出些许端倪的。
只听柳月蓉的略带倦意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也不用担心我,月蓉自知不是那种娇生惯养非要人保护的千金大小姐……月蓉只需客房一间在公子府里住上几月就行了。”
端木无忧轻轻叹了口气,“你可知外界传言我早就已经死了?”柳月蓉点点头,不置可否。端木无忧再道,“你可知我哥端木清鸿早已发出消息说我被奸人所害?”柳月蓉一脸正色的看着他,表示略有所闻。端木无忧又叹了一口气,这一叹未免有些萧索,却不一味的落寞感伤,“你可知……”
“我可知……为何出来说话的人是你哥哥端木清鸿而不是你爹,为何尚在你只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除却找到一些衣服残片却未有半点尸骨痕迹的证明你已死亡的情况下,依然一口坚定地说你已遭奸人所害……”柳月蓉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气,如此草率作法,知情之人不难猜出,端木无忧的府里,定有大事发生——回去,就意味着一场风波。但是……柳月蓉眼神清亮的看着他,极缓极慢地接了下去,语气分外萧索,“我知道你有自己非做不可的事……我自己也有些事不得不做,如果端木公子觉得实在不便月蓉也不是那种顽固不化强人所难丝毫不讲半点道理之人,”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此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淡淡道,“这几月月蓉会在端府附近找一间房子住下,以后还劳烦公子告知贺大师的下落……”
端木无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门外清风和煦天朗气清阳光一派明媚,柳月蓉一身轻薄紫杉被五彩斑斓的光芒照耀,被微风吹得飘了起来,虽迤逦无限却并未显得一丝明丽。端木无忧望着他娇小瘦弱的背影,那单薄嶙峋到只剩下骨头的肩,恍然之间,第一次觉得如此灿烂的阳光竟然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暖,有点冷,带点倦,一点病恹的倦,一点劳碌的倦。端木无忧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仿若那一袭紫杉本是游离于红尘之外的一紫衣仙子;仿若柳月蓉从来就不是出生在这个世界的;仿若她这一生的使命,便是想着如何归家——他仿若听见天空之中有杜宇声声,“式微、式微、胡不归?”,他仿若听到几天前柳月蓉极少极少的朗声大笑的声音,笑声俏皮清脆,温暖得甚至可以驱散寒冬;他仿若突然生出一种负罪感——一种本来应该可以为她做点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做的负罪感——而这些,在曾经的他的身上,是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他走出门,扶着门框,对着柳月蓉高声喊道:“难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么?”你想归家……难道就连半年时间你都不想再等下去了么?柳月蓉闻声顿步,转过头来,轻轻柔柔地笑,“我之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