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1 / 1)
“把枕头给我!”
我只好将枕头再递给他,他拿着一头使劲抖,三四张和他手里拿着的一样的纸片掉了出来,我捡起一个,看到是一个剪得挺像的小人,上面还写着庚寅辛未之类的字。
兰兰站起来把我赶下床,掀开了我所有的被子褥子幔帐,只差没把床给拆了。
“你在干什么?”我问。
他没理我,捏着那几张纸人儿浑身颤抖,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宛儿,”他瞪着手里的纸人儿,“这几天都谁来过?”
“怎么了?”
“告诉我都谁来过?”
“没谁啊,你来过,初三三阿哥打发人来过,上个月二十九三姑娘来过。”
“再没别人了么?”
“没了,哦,还有就是福尔敦在这儿住了几天。”
他眉头深锁不语。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这几个小人是什么?”
兰兰看了我好一会儿,把我拽进怀里:“还好你不是沈宛!”
我心里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
他放开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真实生日,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一件你有关你真实身份的事,你是沈宛,记住!”
“为什么?”
“记住!”
“连你家人也不能说吗?”
他摇着头:“除了我,谁都不要说。”
“福晋也不说?”
他凝重地点点头。
“为什么?”
他看着那几张纸人儿,眼里杀气弥漫。
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原来电视里的情节并不全是虚构的,至少这个恶毒的方法不是。
“兰兰,你会不会弄错了?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叹息一声将那几个纸人儿扔进了火盆,然后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我坐在他旁边,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拼命找话来安慰他。
“或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的,而且我不是没事嘛,不用担心了!”
“没事啦,我又没得罪人,一定是我们弄错了,别担心了!”
“我不会对别人说的,真的不用担心了!”
但是他一直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我没办法了,扳过他的脸。
“别这样,好不容易来一回,别这么愁眉苦脸的,陪我说会儿话吧?”
他点点头笑了一下,陪了我一个下午,尽管我没话找话没事找事一下午没让他歇着,但在停顿下
来的间隙中,还是会看到他突然沉默下来望着火盆里的灰烬沉思,庄子说凡人心险于山川,知道明府复杂,没想到这么复杂,知道人心险恶,没想到这么险恶。
6th DEC windy
他还在想那件事,我看得出来。
幸好我不是沈宛,真的。只是不知道那真正的沈宛现在怎么样了,这几张小小的纸人儿是不是让她这几天受尽苦楚。
对不起沈宛,我不是故意要冒充你的。
到底是谁呢?是谁这么恨我又是谁有这样阴险狠毒的一颗心?有理由恨我的人其实很多,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其实也很多,我现在随便就可以说出几个,我真希望真相是我安慰兰兰时说的那样,是我们弄错了,但我们心里都清楚,弄错了,难道我是我自己要害我自己吗?
所有有理由恨我的人都没来过我这儿,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怎么放进去的,我没有任何证据。可能怕我担心,兰兰到走都没再说这件事,他会去查的,但查到了又能怎么样呢?结果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魇镇,这种事发生在他们这种家族,一定会想尽办法掩盖过去,我只能是心里有数,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现在我开始真的担心我睡着之后能不能再醒过来了,一直以为我做得还不错,可能我对人好这方面做得还不错,但防人心这方面,做得还远远不够。可是人心要怎么防呢?那么多,那么复杂,兰兰,我现在开始懂得你想要放弃的原因了。
7th DEC sunny
彩鸾刚才说,你今晚留在自己的房间,也就是你和官清的房间。
我现在已经不像当初听到这种消息时那么生气了,心被刺的次数太多,似乎是麻木了,疲惫了,痛感已经迟钝了。
上学时语文老师说庄子的思想核心是清静无为,我觉得我现在的做法很符合这四个字,当初无为时,有人讨厌我,然后我尽力去适应,去试着有为,结果不但有人讨厌我,更有人想弄死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容若,你告诉我,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9th DEC cloudy
阳光微弱。
下午的时候雨晴和雨暄过来了,她们俩很好,现在只有她们俩是我的朋友了。
雨晴总是心直口快,我不敢跟她说那件事,过了年就要出嫁了,她现在看起来似乎成熟了不少,眉梢眼角,增添了不少女人的风韵,我问她新郎是什么样子的,她连耳朵都红了,可乐坏了雨暄,一下午加一晚上,没少拿这件事取笑她。
雨暄比我想象中要干练,她要是我的时代,绝对是一个女强人,没准会成为撒切尔夫人那样的铁娘子,从学识到眼光到手段,我只有佩服二字。和她说话很畅快,有很多事情是她告诉我的,甚至是教我的,我只能说,在这个家里有她俩在身边,真是我莫大的运气。
11th DEC cloudy
一连阴了三四天了,铅云低垂,真希望能下雪,那纯净的雪,来洗洗人世间的污渍。
明天是他生日,很久以前,我特意向福晋打听的。原来想把荷包绣完给他的,但是他已经发现了,不过就算他没发现我也不打算送了,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兰花绣不出来,决定改绣风铃草,可是貌似也失败了。
那送他点什么好呢?
我虽然有钱但是出不了门,况且他又不缺什么,心意,送什么才能准确地表达出我的爱恋呢?
康熙送的金表在被子上,上面金色的指针显示马上就到寅时了,我还是没想出来送他什么好——我能想到的东西都太现代,先不说能不能接受,我怕这个时代根本就没得卖,比如领带夹。
眯一会儿吧,他的生日,我不能没精打采的。
腊月十二,我早晨好容易爬起来去请了早安,本想回来接着想的,可是坐着坐着居然睡着了,直到过了晌午才终于清醒过来。
“下雪了!”推开窗子,外面一片莹白,我又惊又喜。
“下了好一阵儿了。”彩鸾说着将外衣给我披上。
我推开门跑到屋外,康熙二十三年的冬天,终于下雪了!看着搓绵扯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我心里忽然透亮起来,站到外面仰起头,让雪片落到脸上。
“郡主!”彩鸾柔声说,“本来身子就不好,还是回屋里看吧?”
“没事,现在不冷!”我说。
“这三九的天儿,到底应该小心些。”
“没事,我就看一会儿?”
彩鸾无奈,只好进屋将斗篷拿了出来给我穿上,把手炉塞到我怀里,自己撑了把青油伞站在我后面替我遮雪。弄得我很是不好意思。
“把伞给我,你该干嘛干嘛去。”她只穿着平常的夹袄,这么陪我站在雪地里,恐怕感冒的会是她。
“不用管我,你自己去吧!我站一会儿就回去!真的!”
“那彩鸾去了,郡主站一会儿就快回去。”她又叮嘱一遍。
“知道了,去吧!”
我伸出手掌,抱成一团的雪片落到掌心,瞬间就融化成了水。水在掌心越积越多,随之手也变得越来越凉,最后成了紫红泛青的颜色,我才倒了手里的水,换只手抱着手炉,继续接雪。
天地间一片素白,雪花落在院子里的红梅上,好一片琉璃世界,我想起了兰兰,若是有他在身边,这雪该有多美。
“郡主,您听见了吗?”
“什么?”我吃了一惊,转头看见彩鸾略显担忧的脸。
“大奶奶房里的云裳说要我去帮她描花样,我想请郡主示下。”彩鸾说,表情有一点奇怪,似乎是想要我否定似的。
“哦,去吧!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吗,以后想去哪儿就去,不用问我。哦对了,这个伞给你!”
她却不接,看着我仿佛在犹豫什么。
“怎么了?”我问,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这个也穿着吧,那新做的小棉袄别弄湿了!”
“郡主——”
“拿着!我马上回屋去,用不着这些,你快穿上,去吧,外面冷。”
“你今儿怎么了?这么犹豫可不像你!”
她张了张嘴,最后说道:“雪还下着呢,郡主快回去吧!”
我淡淡笑了一下:“知道了,你去吧!”
她这才转身走了。
我站在雪地里,依旧想着兰兰。想他是我每天必备的功课,是这一个多月以来让我能微笑面对每一个人的唯一支柱,也是我提醒自己他爱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