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天天躲在屋子里,看看书,学学琴,小院里总有人来,我统统避开,以免连累兰兰。
“还行,还没到日上三竿!”
不用回头,听这声音和口气,一准儿没错!
“我又不能像有些人那样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又没有那么多‘大事’要办,自然是一觉睡到自然醒了!”
“有事去办不假,可我什么时候‘灯红酒绿’还‘夜夜笙歌’了?”兰兰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我身边。
“我说你了么?”
“就会乱用成语!”兰兰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到我眼前,“喏,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我又抠又掰又捅,最后总算撬开了他手指。
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荷花静静躺在他掌中,透明得仿佛能融化一般。
“哇!”我小心翼翼捡起那只荷花,花儿很小,一片片薄得不能再薄的花瓣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花中央的小小的莲蓬上,莲子清晰可见,整个儿荷花,包括下面的叶子和花茎,居然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好漂亮!”
兰兰笑着站起来:“快收拾吃饭,下午带你出去!”
我跳起来抱了他一下,他吓到了,愣了大概有一分钟,才掏出角上绣着兰花的白色手绢擦擦额头。
“这个也送我可以么?”我从镜子里瞥到了手帕,一把抢了过来。
“可以。”
我把头发整个儿拆了下来,拿着手帕比量了一会儿,在头心的地方选好位置,扎了个大蝴蝶结。
“怎么样?”
“呃——还不错!”
我干脆打开柜子换了身几乎纯白的衣服,好配那只白色的蝴蝶结。几朵墨染的梅花点缀在裙摆和袖口,我对着镜子,感觉很满意。
“爷,老爷来信了,是加急的!”砚心低声说。
兰兰脸色沉下来,接过信撕开,动作一点也不小心。
快速浏览完,他眉毛拧了起来,几乎成了半个书名号,然后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回屋里。
“出什么事了?”我问。
砚心摇摇头:“回姑娘,我也不知道,老爷很久没来信儿了,这次一下子来了个加急的,怕是上边有什么动静了!”
上边?
“宛儿,下午陪陪我吧?我今天心情不好。”他说。
我点点头。
天气很热,前几天阴雨连绵到发水,这几天艳阳高照到干旱,果然很诡异。
“走吧?”
“服从组织安排!”
他摇着扇子浅笑,扇面上是飘逸的行书。
“采桑子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又是纳兰词,”我说,“你也很喜欢他啊?”
“我——只是——我其实——”
“这首词我也挺喜欢,而且字写得不错!”
“是吗?那送你吧?”他把扇子合上递过来。
“送我?那我这串手链送你好了!”我摘下老爸送我的珍珠手链。
“好,走吧!”
只有我跟他两个人,绕过湖,翻过一个小小的山坡,在船上看着朦胧的山的轮廓清晰起来,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路穿行,林子密密的,穿过树叶的阳光变得清凉。
“到了!”他站在一小块空地上说,至少从我的角度看来,他站那里只是一小块。
一丛古朴的建筑坐东朝西,依山势层层而上,越过面前黄色的围墙,可以看见里面飞起来的屋檐和高高的塔,“寒山寺”三个遒劲的大字端端正正地刻在墙上。
“姑苏城外寒山寺?”
兰兰点点头:“随我来!”
进了山门,来到了主庭院,迎面而来的是弥勒佛坐像,后面的韦驮天王立像威武肃穆。左侧是个花园,此刻郁郁葱葱,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鲜花竞放,两块石碑矗立其中。经过五百罗汉堂,来到大雄宝殿,木雕的释迦牟尼佛像微睁着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呈施与印的手掌仿佛托着所有希望,阿难迦叶分立他两侧,轻轻的一声木鱼儿响,我吓了一跳。
一个瘦瘦的老和尚孤独地坐在大殿中,闭着眼睛敲木鱼儿,兰兰对我轻轻摇头,示意我坐到地上的蒲团上,气氛宁静而安详,我盘起腿,像练葵花宝典那样手指自然弯曲放在腿上,学着兰兰闭上眼睛,让那一下下地木鱼儿声,渐渐敲进灵魂中。
“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治乎?”老和尚忽然问道。
“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治乎?”老和尚又问了一遍。
兰兰探寻地看着老和尚,接着又意有所指地等着我回答。
“呃,嗯——谁能管那么多啊,做好自己就好啦!”
老和尚呵呵笑着:“施主随我去吧?”
“如痴,出家人不打诳语!”兰兰比我先反应过来,截断了老和尚看我的眼神。
老和尚好像这才看到他似的对他微微点头,表明自己听到他的话了。
“如痴,为何肯收她却不肯收我?”
“我佛慈悲,唯有缘人度之!”
“老和尚,这么说我和你空门有缘了?”我兴冲冲地说,我会和我佛有缘?不枉我把《西游记》从
头到尾读了好几遍。
“别瞎说!”兰兰抢在前面说道,“今天打扰了,告辞!”
老和尚还是笑呵呵的,不阻拦,也不说话。
“宛儿,走啊!”
“有缘无缘,实在一闪念间,缘起缘灭,更在浮生空隙,阿弥陀佛!”老和尚说完,又静静地敲木鱼儿数佛珠去了。
“如痴此言何解?”兰兰站住,用有点凌厉的声音问。
“施主身在轮回,为何还要向老衲求解?此一去苦海无边,女施主千万珍重!”
“我们走!”他故意大声说,拉起我的手走得飞快。
“老和尚,等我想出家的时候再来找你啊!”我一边被兰兰拉着一边冲后面喊,兰兰听到后走得更快了,简直都要跑起来了。
铛——
浑厚的钟声,在我们踏出山门的一刻轰然响起。
“如痴说要度我出家又不是度你,干嘛逃那么快?”
“喂?”
“宛儿,在这儿等我,我回去一下,去确定一点事情。”
“好。”
一个人枯等好无聊,所以我就自己在寺院里逛起来,看过了佛祖两侧的十八罗汉,出了大雄宝殿,左边什么也没有,右边是座钟楼,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张继《枫桥夜泊》里写的那个钟。中间是个两层的——算是小楼吧,“寒拾殿”三个大字遒劲有力。进入殿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莲花座盘,上面有两个袒胸露乳、蓬头赤足的胖子:一个两手一上一下、手拿方肚圆口净瓶;一个左手持腰带、右手持一枝荷花,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后山景色清幽,竟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槐树!此刻槐花已经含苞待放,泛着淡绿色的花骨朵一串串垂下来,好可爱。
微微有沙沙声,我警觉四顾,什么也没发现,于是继续徜徉在飘着淡香树林里。
好美啊!我扶着一棵棵粗糙的树干想,真想跳舞!高三为了集中精力复习,我所有的课外活动都停了:跆拳道、舞蹈、还有我专门为骗纯真少女而苦练的吉他。如今高考已经结束,我憋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练习练习了?
十指优雅地伸出,我自己哼着音乐慢慢开始旋转、跳跃,比不了飞燕的金盘起舞,比不了王小蒙的雍容华丽,但绝对算得上是翩跹,好歹我也是获过省里大奖的,自娱自乐还是绰绰有余!
什么东西踩断了树枝发出一声脆响,我正好转到了一棵大槐树下,一惊之下没有把握好动作,摔在了地上,头上的蝴蝶结也挂在了突出的那根树枝上。
“惊扰佳人,在下有礼了!”一个男人抱拳作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