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一部 十五（1 / 1）
转眼间就要高考了，我们这帮苦孩子进行了第一次模拟考试，我的数学成绩又创历史新低，二十二分。然后总分是二百八十二，我心想，怎么这么多二，这回真他妈的没办法了，真得好好学了，要不只能读高四了。
哎，说来也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闹起了非典，然后这儿死人，那儿死人的。
后来有一天中午我们正在踢球，我记得特清楚，当时我还穿着我最喜欢的多特蒙德的球衣，跑过来一个同学跟我们说，要放假了，因为非典，学校不让上课了，而且不知道放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学再通知。
大龙一听瞪大了眼，他显然是很高兴，我想他可能是觉得可以在家踏踏实实看盘了。
我不是很高兴地说：“完了，那怎么踢球啊？”
下午上课的时候班主任就跟我们说了，有的人欢呼雀跃，好像取消了高考一样，我猜刘子可能会撅着嘴吧，因为放一天假就意味着他一天见不到班主任，总之他与班主任朝夕相处的日子就被无限期地减少了。其实我也撅着嘴呢，因为刘子少见班主任一天，也就意味着我少了一天踢球的时间，我挠挠头，也只能这样儿了。
放假了，每天看着新闻，说今天又因为非典没了几个人或是有几个人病好了，出了院，大家都闹得人心惶惶的，口罩也卖得出奇的好，这无疑增加了耳朵的负担，平时不言不语的总吃哑巴亏。
我疯狂地学数学，我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从高一到高三的数学练习册都做完了，那些练习册崭新得就像优质的纯木浆卫生纸，我想，不过它们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成为卫生纸，一擦屁股，一擤鼻涕，扔了。
学累了就坐那儿想事情，我想起我的好多同学去考演员，有的想去当外交官，有的想当刑警，有的想当足球记者，他们都有自己的理想，我只想以后每天都在家待着，除了写点儿难看的字，其他什么也不干，我觉得这样太舒服了，它不能算做我的理想，只能算做一个梦想，因为梦想通常都是实现不了的。
我有的时候特别喜欢发呆，人活着总会有很多伤心事，只有在发呆的时候才什么都不用去想，不用去想忧伤的过去，浑乱的现在和苍白的未来。我最不愿意想未来，因为它是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想也没用，过去更懒得去想，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引以为荣的事，想想只会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很无能。至于现在我更不愿意去想，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浑身无力，感觉麻木，也不是麻木不仁，但却总有一点儿那样的意思。唉，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凑合着活着吧！
我突然想起来放在窗台上的鱼没人拿走，现在放了一个月的假了，刘子也有一个月没见着班主任了，那鱼……我不是说那鱼每天非要见着刘子和班主任在一起，它已经一个月没人喂了，水也没人给换了。
晚上的时候刘子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开学，只有高三的上，别的年级接着歇，快高考了，再不上真不行了。
第二天学校门口堵着一帮老师，人人手里拿一小玩艺，往学生脑门上一照，然后才让你进去，就好像挨个盖了猪肉合格章才然后才允许上市一样，别说，还真有不合格不让上市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测体温用的，全是高科技，我基本就是一文盲，什么都不知道。
我进班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条鱼，结果一进门我一眼就看见小鱼缸里的水都绿了，我跑过去，隐隐约约地看见它在游，身上的红色都变淡了，它还活着，真让人高兴，更让人放心的是，它是用腮呼吸的，绝对不会得非典型性肺炎。
刘子也终于见到了班主任，虽然他像平常一样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我想他的心里一定乐开了花，什么花最漂亮他心里就开得就是什么花。
大龙一个月没动弹，又胖了，其实他挺想减肥的，我想这也是他的一个梦想吧！
我的中学时代马上就要结束了，马上就高考了，等高考完了，一切就会结束了，我不会去复读的，我受不了那种刺激。
刚上中学的时候总想着高考是那么遥远，还先要经历中考。其实上了高一我也没觉得怎么样，明天发生什么我都懒得去想，更别提三年以后了，可是一眨眼，一切过得那么快，而过去的一切也只能回忆，我一直坚信它是有生命的，而我们却只能把它留在脑子里用来回忆。
我突然有一点留恋，就好像现在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事情一样。上课，一大群同学坐在一起，听老师讲课，我曾经很厌烦这样，现在反而觉得很有意思，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上课上不够的感觉，就像人快死了活一天少一天一样，上课，也是上一天少一节。
于是高考真的就在眼前了，我们放了三天假，其实再学也就是那么回事了，谁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你是个土豆还是西红柿都已经定了，靠这三天把土豆上刷点儿红颜料，你也是成不了西红柿的。
这三天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稀里糊涂的，其实我从小到大，每天都是这样，稀里糊涂，迷迷糊糊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睡醒一觉就要去考试，先是考语文，作文题目是《转折》，我写了一个老鼠的故事，因为转折，他们都变成蝙蝠了，都不偷吃粮食了，都开始干好事了，然后就完了。
然后下午是数学，考了一乱七八糟，有点儿练习册的感觉，没什么新鲜的。
第二天考英语可就有意思了，我这通儿抄啊，也多亏我视力特好，就把选择题都抄上了，嗯，感觉不错。对英语这种下三滥的东西，知道ABCD就行了，够用了。
最后是文综，考完完了。
走出考场的那一刹那，我心里只有一句话：“我□□大爷的，解放了！”
有一种浑身乏力，有那么一点儿虚脱的感觉，原来当年我日思夜想，或者说朝思暮想的高考完了以后的感觉就是这样啊！我一时间还接受不了我的中学生涯已经结束了，明天不用回去上课了，不用买烧饼夹里脊扔到刘子桌子上听他骂“你妈逼油”了，不用……不用……还有不用什么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好像高中生活只有上课和听刘子骂人两件事，但总之我解放了是件千真万确的事，可以玩了，我最喜欢玩了，就不喜欢在学校上课，尤其是英语课和政治课！
回家以后我给刘子打电话，我就是想看看他还活着没有，有没有质的变化，结果我发现什么也没有，继而我就感觉到我也没有变，高考完了的我什么都没有变，还是两只眼睛，既没有变成独眼龙，也没有变成二郎神。
这回我也明白了，高考没那么神圣，甭拿它当盘菜，如果非得算盘菜的话，也就顶多算是个拍黄瓜，到头了。
然后拍完黄瓜，我们就没事儿可干了，成了大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