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4. 功成(1 / 1)
暗宫中清寂笼罩,李嬷嬷已昏睡。晚晴静坐屋中,双眸微闭,眼下弱烛微光氤氲,这几日李嬷嬷的片断字句幻化为言语,回响于脑海上……
“老身幼年入宫,与赵嬷嬷同是侍奉过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的宫婢,自二位娘娘仙逝,便赋闲宫中,圣上登基后,我们一同被分派至逍安宫侍奉丹妃娘娘。娘娘原是江湖中人,入宫后极得圣眷,对我们也甚为恩待,老身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这样亲和的主子!娘娘入宫时,已有近两个月身孕,八个月后产下久儿。娘娘是位姿容清奇的美人,但一直郁郁寡欢,只在面对久儿时,偶尔会露出暖人的笑颜。久儿天资聪颖,稚龄便冷静沉稳,性子象极了圣上,宫里人私下都说,久儿长成必是帝王之才!我们却为娘娘和久儿忧心,□□至今已三朝,历代皇后与贵妃大多出自江王二氏,太子也必是二氏与皇家之后。江氏贤妃娘娘无后,王氏淑妃育有二子二女,其中四皇子才能出众,传言早已是内定的太子,且淑妃心机深沉,娘娘与久儿在宫中无依,只怕会招至噩待。平安过到久儿六岁,忽有一日深夜赵嬷嬷来寻我,哭得言语失忌。赵嬷嬷在养身方面颇有研究,常熬些汤药为娘娘补身。淑妃与四皇子竟将赵嬷嬷宫外家人拘禁,胁迫赵嬷嬷在娘娘汤药中放入慢性奇毒!几经思量,我们向娘娘禀告了此事,不料娘娘竟笑着跪到我们面前,求我们成全!她请赵嬷嬷依计在药中下毒,并保留与淑妃、四皇子所有相关证物,而我必须执守秘密,待人执帕来寻,再将此事合盘托出。我与赵嬷嬷誓死不答应,娘娘声泪俱下,甚至以性命相逼,我们终是从命。那□□无色无味,使娘娘身体日渐虚弱,连太医也无从察觉,其间娘娘将染血的宫帕让我托人传与荆州一位童姓武师,一年后,娘娘因体虚呕血身故,临终前将久儿托付给贤妃娘娘。赵嬷嬷因自责又恐淑妃相逼,自尽于逍安宫,我被圣上打入暗宫,支撑到现在,终于待得姑娘,不负娘娘性命相托……”
粗计时日已近,晚晴听得牢门有微响,起身执灯相迎,未出长廊,就见廊尽头圆厅中,宫灯微明,映着那似远似近的妙颜,心头微痛,急步迎上,强挤出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久如将宫灯移近晚晴面容,静看了半晌,
“瘦了!”
晚晴眸中一酸,忙转身道,“跟我来!”
两人盘膝对坐于陋榻,见晚晴垂首静默不语,久如轻笑,
“你袖中有毒物!”
晚晴猛得抬头,盯看久如沉静无波的面容半晌,也轻笑,
“让王爷久候了!”说着将袖中丝帕放入久如手中。
久如略看了看丝帕,神色瞬间□□,盯着晚晴双眸厉声道,
“不可能,母亲使用‘朝丹’多年……”。
晚晴眸中泛着悲怆,沉默不语,久如顿住,转念又道,
“即便是,父皇怎么可能会允?!”
晚晴眸中悲意更浓,将实情轻声尽述……
屋内寂静多时,眼前的久如垂首没在愈暗的烛光中,紧握丝帕的手已不再颤抖,
“王爷取到证物后请速决!” 踌躇片刻又道,“似乎,厉王爷和王中书与此事没有直接牵连,王爷日后是要君临天下的,一切以大局为重,不可因私情莽撞!”
待久如再抬头,面上无波,只余冷寂,“事已查明,随我回府!”
“免生事端,我还是在此静候佳音吧!,随我去看看李嬷嬷可好,她老人家,很惦念你!”
久如任那枯槁冰冷的手指在面上摸索,眸中泛出湿意,李嬷嬷更是泪流满面,晚晴立于门外,不忍再睹……
送至圆厅,久如独自拾阶而上,行到半处突然停住,带着几分自嘲道,
“先前瞒我,是怕我受不住?!我在你眼中就如此不济!”
晚晴凝视微光中的背影,寂寥清冷,但,充满力量!
在暗宫又呆了近二十日,出乎意料地轻松,除了与李嬷嬷闲话往事,便是蒙头大睡,香甜无梦!
未到送食的时间,晚晴却见平日冷面的守人立在圆厅,笑颜相迎,手中提着一份食笼,正散发出浓烈毒息。
“晚姑娘,恭喜啊!圣上差人来请您,在上头候着哪!圣上还赏了李嬷嬷一笼香糕,我这还得送去,就不送您了,您慢走!”
晚晴双拳紧握,终于轻叹一声向晨光亮处走去,不去理会那已深入长廊的步音。
晚晴被带到一处沐去多日尘垢。坐在浴桶中,静听门外两个小宫女低声唏嘘着几日前淑妃与太子被赐死的骇闻!
换上净衣,被领至逍安宫,殿中已不似那夜森冷,椅上黄袍之人正细细打量自己。
“姑娘的眼眸象你的母亲,不知容颜……”
“似家父!”
椅上之人意味深藏地笑了笑,
“前日王中书与江尚书向朕谏言立久儿为太子,朕有意如此,并立江尚书之女为太子妃,半年后将帝位禅于久儿,从此四海云游,久儿却犹豫!姑娘猜猜久儿在犹豫什么?”
晚晴微怔,随及轻笑,
“当年即使婉姨要离开,圣上可曾对皇位有过半分犹豫?”
静默片刻,沉音传来,“不曾!”
“在下听闻,青王爷性子可是象极了圣上的!”
凤眼微眯盯了晚晴半晌,
“婉儿当年身家清白,可姑娘家世如此,朕很为难啊!”
晚晴面上笑意更浓,“让圣上为难,真是折煞在下,在下倒有法子,可解圣上的为难!”
……
……
听完晚晴的建言,沧然凤目中闪出激赏的波光,突然明白小泽为何会将婉儿的‘朝丹’托于此人,久儿遇着这样的女子,福兮祸兮!
“你,舍得下?!”
晚晴眸光轻讽,“比起圣上当年的舍,在下的舍只若轻鸿!还请圣上成全!”
圣上毫不介怀地笑了笑,“就依姑娘所言,朕要早朝了,你回府候旨吧!”
晚晴笑颜行礼,“谢圣上成全!”
“免了!这几月还要请姑娘与朕作个伴了!”
依圣诣,晚晴当即收拾停当,被逐出宫门!
这日朝堂之上,圣上宣旨立青王爷司马久如为太子,并为其赐婚,封江尚书之女江芙为太子妃,三月之后大婚。并召太子府叶行入宫任尚服局尚宫之职 (尚服局尚宫,内宫女官,主理内宫文教、音乐、礼宾、礼赞等)……
连日来宫中巨变,众臣对立储赐婚早有准备,倒是京中传言青王府专宠的师爷叶行竟是女子!又被召入宫中任女官,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早朝后,久如终于摆脱道贺的群臣,直奔回府,行歌已在书房相候。
“王爷,恭喜了!”行歌不去理会久如阴鸷的面色,喜笑着行礼。
“你和父皇合谋了什么?!”久如扳住行歌双肩,眸中愤焰似要将人烧穿!
“王爷,大家劳苦多年,婉姨以命相助,就是为了今天,你怎可犹豫!”
“我犹豫什么,你还不明白!你在避什么!”
行歌侧脸避开灼人目光,幽然轻语,“没有江家相助,王爷的太子位不会坐得稳!圣上有意禅位于你,小不忍则失天下!若惹怒圣上,怕不只是女官,便直接封妃了!”
久如虽仍疑虑,心却撕裂般疼痛,万语千言咽在喉中,轻将行歌拥入怀中,“我不能委屈你!”
行歌心头酸楚,侧额靠在久如肩头,口中仍笑着安抚,“婉姨不是太子妃,仍是一样作皇后。”
久如手上猛得一紧,沉声道,“你若敢象母亲那样,我……”
“不会不会,我最贪生怕死!”
……
圣旨已传至青王俯,随行送来女官宫装,请人即日入宫。行歌着了宫装坐于镜前,身后站着执意为其梳发的久如,
“你是特地来把我梳丑对吧?”行歌仍轻笑打趣。
久如执梳温柔结着发,沉默不语
……
“我练了许久,可还满意?”久如执手镜替行歌照影。
行歌心头五味翻腾,轻笑着点头。久如俯身圈揽住镜前人的双肩,沉声道,
“我们一起俯览天下!你好好呆在宫内等我,不要再有别的念想!”
行歌脊背微凛,镜中双影相倚,亦真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