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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长夜(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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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的最末一天,易漱瑜再度见到了耿清泽的母亲庄以宁。

耿清泽的伯父伯母外出度假,凌海若早已带了小然回到英国,三层小洋房里只有她和阿姨两个人。

耿清泽和易漱瑜一到,原本有些冷清的小楼里顿时热闹起来。阿姨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端雅温和的庄以宁身着居家的针织开衫,站在客厅里未言先笑。

她见了易漱瑜十分欣喜,因已是第二次见面,无形中像是更熟络了几分,一边招呼着她吃点心,一边埋怨耿清泽:“早就让你带漱瑜回家,偏是拖到今天。”

耿清泽自然不能说是易漱瑜定的日期,只好应付着笑了笑,又走了出去。

庄以宁向来拿这个寡言的儿子没什么办法,好在从现在起有了这么一个人,才德俱全,家世清白,又比儿子更适合和她温语交谈,闲话家常,已不能再满意了。

她笑着对易漱瑜说:“那天临走前,我让小若去问桑桑,那个穿绿裙、戴玉镯子的姑娘有没有男朋友。桑桑那鬼精灵看着我们直笑,还说:‘庄阿姨,您想给她牵线啊?那也要回去问问二哥同不同意啊’……”

易漱瑜默默吃着红豆沙圆子,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听到后面忍不住笑了。

“咳……你说清泽这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说,险些叫我闹笑话。”庄以宁好气又好笑,正见耿清泽抱了一大盆花进来,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会想起买这个?”

“不是买的。”耿清泽拍去手上的尘土,简短回她,眼角的余光却看着易漱瑜。

“薰衣草有助睡眠,可以摆在您的卧室里。才种了不久,这是长得最好的一盆。”易漱瑜轻声道。

庄以宁越发不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耿清泽,笑得一脸慈祥,“我不记得跟你提过这个。这算是我记性不好还是我们母子连心?”

易漱瑜垂头,忍不住抿唇,不防耿清泽转头瞪过来,“还笑。”

她这才向庄以宁解释:“那天我在您身上闻见了,应该不会有错。”

庄以宁略略吃惊中,易漱瑜又把带来的其它东西交给她,“听说您有晨练的习惯,这是自己织的,手艺不好,您别嫌弃。”

庄以宁看着手中的羊绒手套和护膝,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同样惊讶的还有一旁的耿清泽。长假的前几天,易漱瑜把自己关在易访筝的住处,直到他忍无可忍才把她从那里带回来,却是到了此时,方才明白她再三推迟见面的缘故。

心口一热,他也不顾避忌,只怔怔看着她。

易漱瑜只作未见,低头时唇角却微微地弯了弯。

三人坐着聊了会儿天,基本是一个问一个答一个不出声的模式。庄以宁见时候不早,便去厨房交代阿姨开饭。至此,耿清泽终于逮了空,一反方才的沉稳淡定,一把将易漱瑜拉进怀里,却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才由着她挣开自己,牵着她的手去餐厅。

席间,阿姨不时为两人盛汤添饭,庄以宁又频频替易漱瑜布菜,那份细致体贴在外人看来不像是一个“准婆婆”,倒像是一位母亲对待自己离家已久的女儿,原本还怕她见外的耿清泽反倒插不上手了。

餐桌上人数不算多,但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对于易漱瑜而言,却是近乎陌生而奢侈的。

楚先生全心待她,视她如亲孙女一般,却因为性情孤怪,并不善于照拂姑娘家的心思;洛阳的其他亲友也十分友善,可毕竟隔了一层,加之在旁人的印象中,她一直独立惯了,似乎并不需要太多照顾。殊不知只有这温馨又平凡的家庭氛围,才是她多年以来可望不可即到必须迫使自己压制的欲念。

她对饭菜并不挑剔,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由衷的微笑,庄以宁看得愈加高兴,直说:“以后下了班就过来吃饭。清泽公事忙,你就自己来。”

易漱瑜放下筷匙,尚未答言,耿清泽已不以为然道:“您见过有哪个老板加班时会把秘书放回去?”

庄以宁一愣,想了想,又笑道:“以前GS事再多,也没见你三天两头不着家。我怎么觉得,自打你有了秘书反倒更忙了?”

正喝汤的耿清泽被她一噎,迅疾抬了头,恰好撞上易漱瑜半探究半了然的目光,一块芋头不偏不倚卡在喉咙口,顿时咳喘不已。

易漱瑜像是无视他的狼狈,顺手将餐巾递到他手里;庄以宁则笑着起身,拍拍他的背,“让阿姨再给你盛碗汤,慢慢喝。我跟漱瑜说说话。”挽过易漱瑜便上了楼。

来到卧室,庄以宁取出一个锦盒交到易漱瑜手里,“我知道你家有的是好东西,可这一件你一定要收下。”

她打开取出,手指略微摩挲便判出这枚“海上生明月”的链坠是纯正的冰种翡翠,直觉又递了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漱瑜,”庄以宁握住锦盒的同时握住了她的手,“我是个老派的人,有些地方还是免不了俗,这份见面礼是一定要给的。值钱也好,名贵也罢,左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只有其中的情分,不是别的东西可以代替的。”

易漱瑜怔了怔,静静地看着她,不再说话,手里不自觉地一松。

庄以宁轻按住她的手,“你是清泽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孩子,想必也是最后一个——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想,自己的儿子只有自己最清楚……”

半天不见两人下楼,耿清泽百无聊赖,只得继续拿着遥控器翻台,突然手指一顿,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楼上的庄以宁仍旧絮絮说着自己心目中的儿子,末了道:“清泽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没有准备,他宁可坐失良机也不会贸然而动,可一旦作了决定,必是任谁劝也不管用的。”

对此深有体会的易漱瑜不禁笑了笑,庄以宁继续道:“记得有一年春节,他才七八岁的样子,几个孩子在结了冰的湖上玩。段家的小二——就是立言——你见过吧?”

她点点头。

“立言和他约好,谁先凿开冰面就算谁赢。那一年尤其冷,其他人也没当回事,看来一会儿也就散了。立言是个没笼头的马,闹着闹着便没了长性,却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庄以宁回想往事,不由好笑,“他对清泽说,讲好是要凿开才算赢,如果清泽也就此放弃,那两人还是平手。清泽禁不起他这么一激,死活也不肯罢手了……后来他想了个法子,撇下一群人自己跑到湖中心去了——”

她顿了顿,听得入神的易漱瑜脱口道:“怎么这么笨,那不是很危险?”

“是啊,小孩子家能懂什么,想当然以为那里的冰会薄一些。结果冰是凿开了,人也掉了进去。”庄以宁还是笑,“孩子们这才吓坏了,哭着跑回来。清泽被送进医院,醒来后第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段小三,你服不服?’”

易漱瑜“扑哧”笑出来。

“把他爸爸给气得,直说要让他好好受受教训长长记性。等他病好了,还真的狠狠打了他一顿。”庄以宁无奈摇头,“这父子俩一个脾气,拗得叫人没办法。可惜他去得太早,当时清泽正面临中考。他没机会亲眼看到儿子成家立业……”

易漱瑜心中默算后微微一动,“伯父的身体不好?”

“他的身体还算不错的,只是心脏不太好,一激动就……”庄以宁眼神一黯,无声地叹了口气。

易漱瑜定定神,轻声问:“是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

“难为你猜得到。”庄以宁颌首,“我记得那天薛建国来找他,两人在书房里关着门争了很久。薛建国走后,我看他坐在那里,面色煞白,才知道出了事……”

“阿姨……”易漱瑜伸手揽住她。

“他走得太突然,什么也没交代,只说自己害死了人,不该对收购操之过急,更不该由着薛建国胡来……清泽从学校赶回来时已经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只呆呆地站在门口,整个人彻底懵了……唉!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可没想到这孩子就是有那么一股劲,居然以头名的成绩考进了高中……”

庄以宁拍拍易漱瑜发颤的手,调整着情绪,良久才道,“花开一时,人活一世,该享的福,该遭的灾,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现如今,我不求富贵,不求闻达,唯一的指望是小辈们能安安稳稳地……

“漱瑜,看得出,你是个再明理不过的孩子。清泽性子犟,脾气一上来,他大哥也要让他三分。遇事你多担待一些,等他消了气再跟他好好讲道理,他会听的。要是受了委屈就来告诉我,我来替你骂他……”

易漱瑜只垂着头,直到临走时也没开口说过什么话。她的沉静寡言却深得庄以宁之心,怕她不自在,送他们离开时反复叮嘱:“有空多来家里玩,权当是陪陪我。”

她默然颌首,“谢谢阿姨。”

“傻丫头,谢什么。”庄以宁慈眸一亮,满脸笑意,“如果以后能改改称呼,那就更好了。”

“妈,您也太性急了。”耿清泽抢先道,握住易漱瑜的手却不由得微微收紧。

易漱瑜抬眼一笑,“那个称呼十多年没叫过了,我还不太习惯。”

“不急不急。”庄以宁宽容地笑笑,“有的是时间慢慢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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