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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险象环生(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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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屋子里全然黑了。清清冷冷不知谁的琴声淡淡飘进来。摸到手表一看,原来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我直觉着身体似乎退了点烧,好象清爽了许多。肚子有些饿,喉咙干得厉害。瞧见桌子上白天喝过的茶还在,顾不得地斟了喝下几口。凉凉地滑进胃里,一阵舒畅。也不知道这样喝凉水会不会死得更快……

抓起药盒吞了几片阿司匹林,裹好衣服打算去泡温泉。推了门,见一拢白衫垂着齐腰的墨发,端坐在我门前横着双手正扶琴呢。难得,这么冷的天。

我挪过去,站在他背后低声:“还没走那?”

那琴声噶然停了,听他冷笑道:“如何舍得。”

我后退一步:“楚千湮——怎么是你?”

他并没回头,只又展开弦来,淡淡扶着清冷的曲子。

“千雪正在药斋里。”他不看我,指尖拨弄琴弦,“你还不知道吧。洛阳川的女儿,今日废了一条胳膊。”

“什么?!”我惊叫。不是吧?搞什么啊??

他挂着嘲弄的冷笑道:“怎么,还有闲情雅致为别人担忧?那丫头只不过断条胳膊,而你——”

他渐渐停了琴,倾斜着身子回望我,这一望却似乎呆了,立时站起来仔细盯着我的脸。我不由得向后退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双指压着我的脉搏。我吓得大叫:“干嘛!?放开……”

“嘘……”他凑近我的脸,沉着浓重的眉低声。我也不知这变态到底要干嘛,手腕被他捏得痛了,他仍不放手。不大会儿,却见他眉头凝得更深了,那双和楚千雪那么像的眼睛,很近很近低低望着我,只闻他狐疑道:“你……吃了什么?”

“吓?什么吃什么?今天什么都还没吃,饿得很……”我向后缩去,他又逼近了来,仍抓着我的手,暗暗对着我的眼睛:“你到底吃了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了:“楚千雪!”

他的眼睛立刻圆了许多。我马上解释:“不不,是楚千雪送来的暖灵子。我吞了一瓶子。”想了下,突然喜上心来,反而抓着他的袖子:“我身上的毒是不是有所好转啊?是不是??”

他却松了我的腕子,冷道:“不愿讲?自当我多管闲事……”转了身好象要走。我正急着,哪容他这个当口走,死死抓着那袖子不松手;“喂,话没说完就走是什么意思?我到底是不是好起来了啊?说话啊!”

他似乎恼了,摔了袖子道:“去问千雪。做什么缠着我?”

“你……”我气得够戗。忽而夜风袭来,一个不忍打了个喷嚏。那变态正在远去的背影停了脚步。伫立了一会子,突然愤愤地回身朝我走来。我茫然地看着他迎了满脸的怒气,直走到我面前,我奇怪地指着他说了个“你……”就见他脱下罩袍唰地披在我身上,然后满脸怒气地大步走了。

我瞠目结舌地站了半天,才骂出一句“神经病……”,小心地拖着我一身玻璃似的的骨头慢慢挪进隔壁的温泉池去了。

洛抒怀的胳膊断了?

我蜷着身子浸在温泉里,苦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出了篓子。

涣徉子是何许人物,他怎么可能会出纰漏?而且原版里洛小姑娘可是四肢健全蹦蹦跳跳“出关”的……

我咬着下唇,怎么都想不出来。

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们——果然什么事都搞得出来!而今后,尤其要提防的,就是那神经病的楚千湮……不过一个本该出生就死掉的人,也难怪他会精神不正常。

我翻了个身,突然转了念头。

当初楚千雪的妈妈倪红衫生下他们两个后立刻疯了。待到他们爸爸楚盏琼闯进产房,一对双胞胎已经活活被她掐死了一个……所以,这就奇怪了。

到底,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

……

还是算了吧。

我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没入水里。

我都快死了,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只求着明天醒来时,我的骨头还没有碎掉。

******

夜里突然起了风,那木门纸窗怎挡得住寒意,生生被拍打得劈啪作响,窗上映着树影狂舞,门外疾风好象恐怖片里的背景音乐……想着软衾,已过午夜,她大概早就睡下了。我蜷在温泉里,根本不敢出来。

“啪啦”一声,门给生生拍开,狂风卷着落叶枯枝呼啸地闯了进来。我没进水里,战战兢兢缩在池子角落。这时如果窜出一只耗子,我会立刻被吓死。

“吱……”一只硕鼠狂奔而去。

“啊——!!!!”我吓得张牙舞爪尖叫着直抓池壁。这算什么!?怎么怕什么来什么啊?!

啪地一声,风被应声关在门外。一条玉白的身影立在玄关。我腾地把头露出来,紧张地望着来人,然后脸上发烧厉声呵斥:“你……你给我出去!”

还用想吗?半夜三更闯进女子浴室,当然不是楚千雪!只需看看那副欠扁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那变态弟弟!

可惜很明显地,我的命令对他不管用。实际上,他根本没理会我的怒喝,径直朝这池子走来。他毫不在意地踏进温泉,任着及膝的水浸着他玉白的衣衫,直近在我眼前,俯下身来。

我对他有种类似天生的恐惧感,可惜被逼在角落,无法后退,只好一点一点沉下去,沉下去……沉到只露出一对眼睛。他双手扶了我的肩膀,一下子将我的身体拉了出来。

啪地一声脆响。我可以骄傲地称之为响彻云霄。

那张俊脸上立时印上五个红指印……可我的骨头啊,呵嚓呵嚓在响啊……

我重又沉进水里,愤怒地吼叫:“色狼!给我滚出去!”

他摸摸自己挨了打的脸,似乎还挺惊讶,可依旧不把我放在眼里,又一次伸出狼爪把我拎出水面……士可忍孰不可忍!我愤怒地扬起胳膊轮圆了再扇……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低下来,我刚要喷火,他那张脸瞬间扩大,欺着我的鼻尖:“别乱动。更加不要惹我发火。”

我倒吸口冷气——到底谁在惹谁发火啊!!

可他却做了更可恶的事——毫无廉耻地把一只狼手伸到我胸口中间,将我死死钉在池子边沿。我的身体瞬间麻木结冰,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开!混蛋!”我大声叫着。他的手很有力,我使劲扳着,可扳到的好象是石块。恼怒根本没有用,自救也根本没有效果,我只能使出杀手锏——仰天长啸:

“非——礼——啊~~~!!!!”

可惜外面的风雨声超过我的分贝数倍之多。我沮丧地抱住他那只正抵着我胸口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我还是病人耶,你就没有点同情心么?”

他仍低垂着头,对我的哀求毫无反应。我挣扎了下,无效,不由得有些愠怒:“喂,我已经快死了,你要是稍微还有点人性就等人家自然死亡吧这样不必负法律责任!”

“你就不能老实点吗?”他瞥了我一眼,重又缓缓合上眼睛。

我深吸口气,他果真是变态!居然还让我老实点……我、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正在哀悼自己晚节不保,忽然感觉到一股热气从他掌心流了进来。那股热流温温润润游走着我身体的每寸经络,使我的身体和神经渐渐放松起来。直到那热充盈着我身体的每个部分,他才慢慢缩回那只“非礼”我的手。

我的身体近乎虚脱,好象泡过几个小时的桑拿一般,无力地瘫倒在水里。抬眼望他,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好笑。

可我还没笑出来,只觉得眼前红光闪过,胸口灼痛,低头看去,自己胸前一道血痕。我慌忙捂着胸口,却被自己的血烫得弹开手指。

一抬头,只见他执了虬鹤生唰地在掌心一划。却见那血大滴大滴掉进水里,立时染成绽开的花,在水面上蒸出丝丝水气。他冷着面孔,将虬鹤生扔到一边。重又将我拎出水面,那带血的手掌贴到我胸口的伤处,滚烫的血液灼着肌肤,令人倍感疼痛。只见他合上双目,手上轻轻一推。我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冷,被他慢慢吸了出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有那么一阵子,甚至忘记了自己身无寸缕。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门外的暴风雨已渐渐停息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直热得我忍受不了。我觉得自己要晕倒了,身体绵软无力,而且意识开始恍惚,眼前的楚千湮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听见自己晕忽忽地自言自语着。

“……好热……开空调……”

朦胧中,瞧见他慢慢睁开眼睛,抵在我胸口的手也离开了我的身体。

他的手一离开,我周围的空气突然急速降温,身体的燥热也开始消退,意识立刻清楚了许多。我揉揉眼睛。

只见他面如土色,不支地瘫坐在水里,自己紧握着那只染血的手——

“天啊。”我惊呼,不由一把拉住。那只手像刚刚从冰箱里取出来似的冻得青紫,肌肤上结着薄薄的白霜。我拉起他的袖子,赫然发现整条胳膊已全然给冻伤了。

我抬头望他,眼里不争气地盈上水气,居然看到他唇边溢着淡淡的笑。看到我含着眼泪在看他,突然合了眼睛一头栽进水里。

我连忙又捞又抱,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拉出水面,将他的身体依靠在水池壁上,使劲晃着他的肩膀大叫:“醒醒!醒醒!你——你不要吓我啊……”

我惊慌失措,开始扇他的脸:“醒来!你给我醒来!……我没批准,你怎么敢死了?”脸上似乎滑下什么湿湿的东西,随便抹了一把,又涌了出来。可任凭我又摇又晃,扇他耳光,可他依然垂着脑袋,胳膊抬起来又掉进水里,身体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坐在水里,呆望着他,足有半分钟,扑到他身上大哭起来。

哭得昏天黑地时,他的胸口突然颤动了一下。我立刻直起身体,既而又趴下来,伏在他胸口听着——有心跳啊……

我抬头,见他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垂着眼正看我,吐出几个字来:“你……你的身子……”

恍然醒悟——我我我我我没穿衣服趴在他身上了!顿时脸上像火烧似的热起来,立刻把自己沉到水里,背着他支支唔唔:“你你你你不准看!”

背后的他呛出一声笑来:“你的身子……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差点气得晕倒在水里,可脸上依旧潮红着,只得任由他无耻而放肆地狂笑不停。

半晌,他大人才止住了笑意,晃悠着站起来,拖着满身水踏上池台,轻笑了声道:“别泡着了……小心一根手指泡成两根。”

我终于知道天底下为什么会有种人被叫作黑嘴了。没理他,低低问道:“你刚刚……呃,是不是差点死了?”

他的脚步声轻巧地响着,不近不远地听到他简单的回答:“是。”

“啊……”我沉进水里,咬着指甲。只听他又说:“差点被你压死。”

“你这个混蛋。”我咬牙切齿地低骂。他仰着得意的笑,丢给我一条帕子:“掩着点伤口。”言毕推门去了。

我摸摸胸口的伤,细细拿手帕轻拭着。血已经冷下来接近体温,可我心里仍跳得厉害。

这个楚千湮,果然不是人类的力量能够造出来的……

得出如上结论后,我的烦恼加重了许多。

楚小弟刚走没多久,软衾便火烧眉毛地赶了来。她替我简单收拾了下伤口,扶我起来的时候,奇怪地“咦”了一声,脱口就问我毒是不是已经散了。我摸摸自己的胸口,只能想到他那条青紫的胳膊。

转天清晨,我极早便醒来。稍稍活动了下筋骨,顺着山路去了药斋。大清早院子里没有人,只落了满地纷乱的黄叶败枝,尤见昨夜狂风骤雨的余孽。我敲了柴扉,跑来个小童子给我开门,怯生生地问我早。我知道他是文里配给涣徉子爷爷的药童锄芝。上次初见他时我仍躲在马车里一副快死的模样,没太瞧清楚。今日见了竟是个如同洋娃娃般可爱的孩子。我问他那两兄弟和爷爷在不在,他红着小脸儿领了我进门,告诉我爷爷在二公子房里呢。大公子一早下山去了。锄芝交代完了,抱着扫帚一溜烟跑了出去。我笑笑,自己走去里间。扬了手刚要扣门,里面赫然爆出一声怒吼:

“你这个不成器的畜生!”

这声音浑厚有力贯穿性极强。穿过一面墙壁仍有魔音贯耳的威力,生生吓得我僵在当场。只听里面紧跟着又随了怨愤的一句:“你即愿为个番邦来的陌生女子送死,也不愿为你父多留几年性命么?”

我的手停在空中。只听得里面传出个慵懒的声调,满是敷衍的口吻:“愿的,愿的。”

老者愠怒地怒喝:“混帐!混帐!简直和那妖妇一个模样!”

哼一声笑:“该是和父亲一个模样吧,爷爷。”

“我今日便断了你这孽障的性命!”

“不要啊!!”我一个慌张推门冲了进去,见涣徉子正扬着手杖要敲那躺在床上的楚千湮。祖孙两人见我闯了进来,颇有些惊讶。

“呃……”我说不出话来。

涣徉子上下打量我,抓住是我手腕探了脉象,瞧瞧我的气色,点头道:“姑娘,你身上的冰骨毒已消了大半。不过今后仍需每日以温泉暖身,将那残毒慢慢化去。”

我睁大眼睛:“啊???还要泡啊?一根手指泡成两根了啊。”

楚千湮一个不忍笑出声来。老爷爷狐疑地瞄了他一眼,默然地转回头来,一双小眼睛烁烁有神地盯了我半天,直看得我心里发虚,才开口道:“这位姑娘,你出来,老夫有话需与你谈谈。”

我“哦”了一声。见楚千湮瞬间晃了抹紧张的神色……没关系,我才不紧张,我叫“不紧张”!

出得门来,涣徉子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了。扫落叶的锄芝忙忙跑过来伏侍,吩咐他煮茶,小童子即刻跑了下去。我只能立在一边,出于对长者的尊敬,也不敢坐。老头儿捋捋长胡子,幽幽地开了口。

“姑娘,你可知我这孙儿昨夜为了救你,险些送了性命。”

我摇头。明知他本来就不该活着,可心里却仍旧很不是滋味:“我以为,他跟我开玩笑的……”想想昨晚他一头栽进水里时,我就觉得不妙。

老人抬了眉毛望我:“他与你相识不过几日,如何肯舍了性命来救你?”

我张口结舌。也许,也许他本不该活着,我本不该出现,这……是缘分?然后便胡乱地随口说了句:“大概惺惺相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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