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知己（1 / 1）
“姐姐，你醒了？”小烛守在我床边，见我睁开眼，忙过来扶起我。
“皇上呢？”我有气无力道。
她倒了杯茶给我，道：“皇上醒了几次，都没见着姐姐，还直说要过来看你呢，不过被太后给拦住了，现在还在睡着。”我安心地点了点头，道：“有没有抓住刺客？”
她顿了顿道：“听说抓住了，准备关进天牢去严加拷问呢。”
“这一耽误，恐怕今天是回不了宫了。”她边伺候我梳洗边道。我接过布巾，擦了擦脸，“皇上身子要紧，养好伤才回吧。”
“哎，姐姐你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皇上。”
她面有难色道：“你还是先养好自己身子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疑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拉我在床上坐下，轻声道：“太后知道皇上是为了救你才受伤，大发雷霆，我看你还是先别去了，等晚上太后不在，再悄悄过去。”
我心急如焚地等到了半夜，悄悄地披了件衣服，朝皇上寝室走去。到了门口，侍卫刚想跪下行礼，被我举手阻止了，“我进去瞧瞧，别惊动了别人。”
皇上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锦儿，是你么？”
我推开门，见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忙奔过去扶着他，道：“快躺下，万一伤口裂了可怎么办？”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呢喃道：“朕好想你。”
我脸一红，“我早就想来看你，可小烛说，太后生了我的气。”
我帮他在枕头上靠好，他却执意让我靠在他胸膛，我只得脱了鞋上床，小心翼翼地不压着他。“太后气一会儿便没事了，你别担心。”他闻着我发间的香气，幽幽叹了口气，“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朕才知道能日日抱着你，该有多幸福。”
“皇上可吓坏我了。”
他柔柔地抚了抚我面颊，“你也知道怕？朕道锦儿当真是不怕死的呢。”我知道他是指我上次为他挡剑一事，轻轻叹道：“那么皇上也帮锦儿挡了一箭，可是扯平了？”
他摇了摇头：“以后都由朕来保护你，你不许再强出头。”我从他怀中抬起头，“皇上好不公平，我也可以保护你。”
他轻轻一笑：“你啊，朕真不知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自古女子便该躲在男儿的羽翼之下，丈夫保护妻子乃天经地义之事。”我朝他眨了眨眼，笑道：“两个人相处，便要尽心为对方着想，倘若哪一方受了伤，另一人都是会伤心的，这样吧，以后我们都不要受伤，不要生病，不要让彼此担心，好吗？”
他将我的头按进怀里，柔声道：“好，朕答应你。”
夜晚，我们相拥而眠，我梦见自己与他均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一起手牵着手在幽境赏雪，片片飞舞的雪花如同我们发间的银白，当真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呵。
清晨醒来，我笑呵呵地向他描述我的梦境，他竟说自己也做了同样的梦，握着我的手缓缓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锦儿可愿陪朕？”我毫不犹豫地点头：“锦儿早发誓陪皇上一万年。”
他微笑地吻在我额头上，叹道：“跟着朕，锦儿可觉得委屈？”
“皇上为何这样问？”
“自从……自从瑜妃离开朕那刻，朕本以为此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没想到上天见怜，送了锦儿来到朕身边，真的仿如梦境。”他的嗓音如酒般香醇，听得我心醉不已，轻声道：“倘若真的是梦，锦儿愿长睡不醒。”
他身子一颤，声音带了些震动：“朕登基以来，心境从未如现在一般平和，只想和锦儿一同看日升日落，看着心儿蹒跚学步的样子，便是无比幸福，朕有时甚至宁愿不做皇帝，带着你们母子隐居深谷，那种日子该有多么惬意。”
我心头一震，眼睛朦胧起来，缓缓道：“皇上真的如此想么？”
他拉着我手，郑重道：“朕知道锦儿喜欢清静，如果将来朕退了位，定要带你去一处世外桃源，就只我们两人，过神仙般的日子，可好？”
我感动不已，连连点头道：“当然好，到时候皇上可不要忘了。”
不待皇上做出反应，门蓦地被大力推开，太后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显然是听到了我和皇上的对话，我心头剧震，忙跳下床跪在地上，颤声道：“臣妾叩见太后娘娘。”
皇上亦坐起身，却被太后扶着靠了回去，冷冷道：“皇上，刚才说的话可是一个皇帝该说的？哀家当初在众皇子中选中你，便是要你对皇位如此不屑一顾吗？你可对得起哀家！”
“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
太后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我，坐在凳子上，冷哼一声：“锦妃，你身为皇上的妃子，怂恿皇上无心政事，整日里与你风花雪月，你可知罪！”她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显是气得不轻。
我浑身发抖道：“臣，臣妾知罪，请太后娘娘恕罪。”
“恕罪？按后宫律例，迷惑皇帝，荒废政事，皆是可杀头的大罪！”
皇上劝说道：“母后，是儿臣一时失言，与锦妃无关。”太后依然冷冷看着我，半晌才道：“皇上既如此说，亦念在她是大皇子的母妃，哀家便饶她一次，倘若下次她还这样不分轻重，哀家可是旧账新账一同算。”
“谢太后娘娘！”
“你先别谢得这么快，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否则叫哀家如何统领后宫，如何服众。传哀家旨意，将锦妃打入无华宫，面壁一月，静思己过。”
皇上一震，忙道：“母后，这……”
“皇上别为她求情了，哀家这也是给她一个教训，等一月之后，自然接她回宫。”说完长袖一挥，在席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
我瘫软在地板上，望了望皇上道：“无华宫可是冷宫么？”
他摇头道：“这一个月，朕恐怕不能去看你，怕太后生气会罚得更重些。”话音未落，一群侍卫走进来，将我架起，皇上见了大怒道：“谁准你们碰锦妃娘娘的，还不放手？”众侍卫大惊失色道：“请皇上恕罪，是太后娘娘的吩咐。”
我站起身，向皇上行了一礼，“皇上请保重，别为我担心，待养好身子，锦儿自然就回来了。”
随着众人的脚步，我来到了一座偏僻的宫邸，红墙绿瓦之内，一片萧索寂寥，满院的杂草旁生，院子正中一棵参天大树倒是长得郁郁葱葱，仿佛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我踏进门槛，禁不住捂住了鼻子，这里显然是许久无人居住了。
“请锦妃娘娘面壁思过，太后吩咐，这一个月内禁止出宫门半步，禁止大鱼大肉，禁止嬉戏玩闹，禁止与外人见面，每日定时会有人送饭菜前来。”席嬷嬷宣了太后的旨意，便带着众人消失在我视野之中。
我拿起手帕抹去桌椅上的灰尘，心道，这里恐怕还得好好打扫一番。于是寻来扫帚和筲箕，细细地扫去屋内的灰尘杂物，刚放下手中的活，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宫女走进来鞠了个躬，道：“锦妃娘娘，这是今日的午饭。”
我揭开饭盒，只见几颗青菜孤伶伶地躺着，倒真的是清茶淡饭了，我笑了笑，将饭菜扒拉完，又投入了收拾屋子的劳动中。忙活到晚上，好不容易将整间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夜晚躺在床上，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想是白天的劳动消耗了许多体力，这一觉竟是前所未有的香甜。早上起来，虽不习惯没有皇上在身边，倒也是心情舒畅，呼吸着郊外清新的空气，我竟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自嘲地笑了笑，我仰望着院子里的大树，自言自语道：“孤芳自赏，想必便是说你了吧。”
此时，门外却传来轻笑之声，门被推了开来，沐王爷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笑道：“锦妃可欢迎本王？”
我忙行礼道：“王爷吉祥，只是臣妾乃于此受过，太后不许臣妾与外人见面的。”
他毫不介意地走进来，“既然不是不欢迎，我进来和你说说话，太后怎会如此斤斤计较。”
我无奈道：“王爷自然不怕，您生来便是主子，而我，却要仰人鼻息，怎能不忌讳一些。”他眉头一挑，笑道：“你也会怕么？我看你当初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好王爷，您就别再说当初了。”我知道他又要旧事重提，脸一红道：“我谁都可以不怕，可是太后……唉……不知道是不是八字不合，我就是得不了她老人家的欢心。”
他难得的正色道：“你可知为何太后不喜欢你？”
我摇了摇头。
他走到我身边，续道：“太后喜欢丽妃，是因为丽妃乃太后亲侄女，丽妃的父亲镇远大将军打下了我朝半壁江山。至于皇后，乃宰相之女，门生无数，满朝文武百官起码有一半属他门下。这下你可知道，你得了皇上的恩宠，对于太后来说，可是偏离了她的如意算盘，而且你背后无人倚靠，在宫中生存可谓步履维艰。”
我恍然道：“原来其中算计如此之多，你不说，我可无从得知。”
他笑了笑，“难道你以为只凭皇上的宠爱便可以生存下去吗，稍有行差踏错，便是落得万劫不复，你不怕吗？”
我有些恍惚，叹了口气：“怕又如何，一入宫门，又哪里轮得到我选择，从我进宫的那天起，我的全部命运便已然注定了。”
他见我伤感身世，忙道：“你这院子看起来没那么糟嘛，我还打算过来拯救你呢，这下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我呵呵笑道：“这可是我辛劳的成果，可比那皇宫大院多了几分祥和之气？”
他一愣，点头道：“的确，在你这儿的确会让人舒服，比起那些争宠斗艳的妃子来，你可好太多了。”
“多谢王爷夸奖，进屋喝杯茶吧。”
我斟了杯茶递给他，略带歉意道：“这茶还是小烛托人带进来的，虽不算极品，倒也添了几分宁静。”他细细品尝，半晌才看着我道：“便是极品，也有所不及。”话语里的真诚让我有些感动，赧然道：“王爷，你能来看我，已然是锦儿的荣幸了。”
他眼神里有些震动，讶道：“你，还是第一次不在我面前自称臣妾。”
我笑了笑：“难道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你一开口便是臣妾，奴婢的，叫我好不自在。这下可多了份亲近之感，我可否叫你锦儿？”他满眼坦然，倒叫我不好拒绝，点头道：“只要没别人在，王爷想叫什么尽管叫好了。”
他受宠若惊道：“没想到你竟会答应，锦儿不是一向严守礼教？”
我淡淡道：“倘若对一个雪中送炭之人还拒之千里，那岂不是太冷漠无情了，锦儿在宫中没几个朋友，王爷如不嫌弃……”
“当然不嫌弃！我萧云沐早已将锦儿引为知己，只怕你不肯。”
我心头一阵温暖，不想在这深宫之中，尚有人真心以待。除了皇上，我本不该与其他男子过多纠缠，可不知为何，我却说不出拒绝他的话，在这无华宫中，或许我该暂时抛开宫中的束缚吧。
我举起手中茶杯，“锦儿以茶代酒，敬王爷！”
他朗声笑道：“好，云沐在此立誓，若纳兰意锦他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