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番外——澈（1 / 1）
番外——澈
“母后，儿臣告退了。”
看着母后美丽如昔的容颜，我此刻想的却是另一张脸：时而忧郁，时而惊诧，时而茫然……
那人美丽的大眼中时不时地闪过一丝狡黠，小小的脑瓜里不知不知藏着些什么，一个个古怪念头总让人措手不及。
想着，脚下已不由自主拐到千步廊方向，承香殿遥遥在目……
太液池的莲花就要开尽了。
还记得在宫中第一次见到她，那时花开得正盛，绿叶掩映中的纯白，和她一样朦胧，美得令人哀伤……
犹带湿痕的脸，漆黑的眸子还残余着氤氲的水气。
莫名的，我觉得心中一抽。
这情景，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雅儿也是这样望着我，把母后给她的笛子塞到我手上，告诉我不要难过，她不能当面把礼物送给新嫂子了，要我一定要记得把笛子交到新人手上……
然后，她头也不回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北绒……
她不知道，她的礼物也许永远不会有新主人了……
直到把那个打扰我凭吊的小丫头拖进自云亭，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惶然。
斟了一杯玫瑰酿遥望北方，想起酒宴上皇兄阴郁的眼神，只能为之叹息。
伊人近在方寸之地，却不能亲近，何其残酷……
那个小丫头没有趁我转身的时候溜走，只是呆呆地摩拭着那支笛子，再看向我的眼中多了一抹悲凉……
“这香好好闻哦，在哪买的？”她睁着大眼，很认真地问我。
“真是个古怪的丫头……”我有些愕然，还是忍不住笑了，也很认真地答她：“这东西可不是等闲能买到的，你若喜欢，我就送你些吧。”这些香饼都是青雅专门为我制的，即使现在她身在北绒，也会记得每年派人向宫里送香料，每一种都是她亲手配的……
听我这么说，那个小丫头果然露出欣喜的神色，双手托着绢子，专注的样子十分诱人……
她也和雅儿一样喜欢花草吧……
那种欢喜的神色，那种期待的表情……
心底一动，硬是把笛子扣在她的手心。
雅儿，你一定不会反对的，是吧……
也许，那天在随园，我就想这么做了……
“殿下，承香殿到了。奴才就在门外候着。”小祈恭顺地退到一旁。
我点点头，下意识整了整衣冠，跨进殿中。
不知为什么，那个小丫头不怎么喜欢看到内侍，我也就不让小祈跟着伺候，反正这里有她在，我还会需要谁～～
她时常出神，即使是在当值的时候。
美丽的大眼一片空白，脸上的神情时而茫然，时而严肃，时而忧伤……
“王爷，您在想什么呢？这茶都凉了。”如月悦耳的嗓音传来，带着浓浓的笑意。
我讪讪地放下捧在手中许久的茶盅，知道如月又要揶揄我了，每次她郑重其事叫我“王爷”的时候就准没好事。
私下里她多会称我“殿下”或直接叫我的名字“澈”。
当初皇兄拐她叫“浩哥哥”的时候，我很不服气：我也比她年长呀，怎么不叫我“澈哥哥”呢？！
软磨硬泡了两个月，都没让她改口，我就知道她这人和皇兄一样，一旦认定了，就决不妥协，所以才会有如今这样的僵局……
“王爷，您的茶凉了，不如换一杯吧。”那人笑得温柔无害，我却觉得背脊上一阵恶寒。
“不…不必麻烦了吧…”我笑笑，掩着茶盅暗叹，这玉峰雪，每年进贡的才不过数斤，这女人竟这么糟蹋，皇兄啊……
“宜夏。”如月柔柔地唤了一声，机灵的丫头已上前来撤茶具，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任是心如铁石的人，也不忍拒绝……
“殿下稍候。”如月轻声致歉，又对宜夏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者点点头躬身退下，临行前招招手将正发呆的那个小人儿也一道招走了。
“殿下不必着急，知秋烹的新茶必定会合您心意的。”如月微笑着，象牙色的面庞如珠如玉，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如月，你有何事要说？”我收回投向殿外的视线，若无其事地问道。
聪慧如她者，不会看不透我的用意，如此频繁地进出承香殿，若只是为了皇兄，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知秋她……可不是普通的丫头……”她沉吟了一刻，拈起手边盒中的一枚棋子，搁到棋盘的右上角，棋子敲击棋盘的声响异常清脆。
“手谈一局，如何？”
“乐意奉陪。”天色尚早，何况她话中有话。
“我知你疼惜那两个孩子，待她们如亲姐妹一般……难不成我便会薄待她么？”落下一子，直指左腹。
她摇摇头，亦落下一子，“您不过寻个替身之人，何苦要她。府中那些姬伶还不够么？”
“啪！”玉色的棋子从指尖滑落，笑容也随即僵硬，心底还因为如月的话震荡不已……
替身……
真的如此么？
我以为早已忘了呢……
不……不是这样的……
“落子无悔呵。”如月再下一子，收复大片山河，语音中却没有太多喜悦。
“是啊。”我失神地看着她将一粒粒白子丢回我的棋盒，叹息。
原本横行张扬的巨龙被截成了两节……大势已去！！
伸手去拿茶盅，却发现摸了个空。
啧，那俩丫头去换杯茶也去得太久了吧╮(╯_╰)╭
“我命她们用新涓的雨水重新烹一壶茶，没有半个时辰是回不来的。”如月把玩着手中的黑子，淡淡道。
啥？
半个时辰？
－ －|||
“殿下若不是真心喜爱知秋，就不要予她希望……”她见我已无意棋局，也停了手，不紧不慢地拾掇起棋子来。
“我自然是真心喜欢她的！！”如月淡然的口气让我莫名地烦躁起来，胸中像有一团火在灼烧，不由得连嗓音也扬了起来。
说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尤其是在如月面前。
“……”如月的手顿了顿，没有开口，她清澈的目光让我也不觉有些赧然。
“咳…只怕我说了你也不信…我从没觉得知秋和她有什么相像之处……知秋她……是不同的，见了她，就让人不禁生出怜惜之情来。”
“这种感觉即便是当年，也没有如此强烈过……我甚至不愿见她只是屈服于我的权位才接受我……”
“她可不是这样的人……”如月笑着摇摇头，面上忽然闪过一丝凄恻，垂下头低声道：“澈，你知道那次我哥哥缺席秋闱的事吗？”
我一怔，这事过去快一年了，那时我还在北疆，只略听了些风声而已。
“飞卿么……我听说是为了一个侍女……难不成……”我心头一紧，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都说柳大公子欲娶一侍女为妻，被其父严斥，柳公子愤而出走，以致那年秋闱被一名不见经传的士子夺了魁首。
那个侍女……难道……
“是知秋。”如月头也不抬，直接甩出答案。
我顿时失声，脑袋一阵轰鸣……
“知秋她落过一次水，醒来已不记得前事了……”
“澈，她不可以和哥哥在一起，如今什么都忘了反倒是件幸事……”如月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乌溜溜的眼珠子如宝石般灿烂。
“你若真心喜欢她，就让她彻底忘了哥哥！”
“我……”胸中有什么在翻腾，迫得我连出声也这么艰难：“我不会逼她，除非她愿意，否则我不会请皇兄指婚的！！”
“澈，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如月紧紧握住我的手，轻声笑道：“我会尽力帮你的！不要让我失望啊～～”
“哼，那本王就先谢过柳才人了！”
“呵呵，不必客气～～”
两人相对大笑，所以心结都在这一刻消逝不见了……
“我说柳才人，”我拉拉她的衣袖，想起了来承香殿的初衷：“您什么时候才肯原谅我皇兄啊？”
“你——”她闻言大窘，白净的脸上立刻浮起两抹红晕，怒（？）得瞪圆了双眼，半斥半嗔道：“不用你多事！”
这么说是没戏喽……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比前些日子的漠然以对要强！
唉～～
看来我今儿又要陪皇兄‘议事’了……
我那英明神武的皇兄啊，这回可真是使尽浑身解数了。
为了把心上人弄进宫，连首辅大人都被他拖下了水……这名分都已经定了，还这么情怯，真是何苦来着……
眼前这人也是，平素那么谈定自若，一但提及我皇兄，就失了方寸。
那种失措，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两道倩影出现在殿外，沁人心脾的茶香如丝如缕随风散开 。
我一直留意着那个小人儿，刚进殿看到我和如月正一笑一嗔，她的身形明显一僵，随即垂下头，为我斟茶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含笑又灌下一盅“梅蕊”，心里越发欢喜，那个小丫头涩涩的神情可难得一见啊……
“牛嚼牡丹。”如月说。
的确，现在无论什么样的极品香茶，现在在我口中都与白水无异。
走出承香殿的那一刻，我已经决定，让府中的姬伶都散了吧……
我已经不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安慰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