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光环的背后（1 / 1）
名人的行为方式经常被普通人模仿。
李庄是华夏过年期间的大牌名人，有关他的消息满天飞，甚至还有人煞有其事地说他这么聪明，是因为练了气功，一时重新引发了气功热潮，只是能坚持的人寥寥无几。
外面的风风雨雨不用理会，但相关的人际交往没法逃避。
李庄的初中是汶河镇读的，汶河中学没名气，当年能上K城中学的寥寥无几，大部分毕业生都不咋的，往脸上贴金比较困难。山里人朴实的同时虽不乏狡猾，但镇中比较务实，这次校长过来的主要目的是化缘和对李庄以前的资助行为表示感谢。
K城中学校长率管理层来访，邀请李庄和孙国宝到学校做客，中是双威教育集团在华的合作单位之一，这些年来如日中天，即使不包括联合技术公司一帮人，杰出的毕业生也大把。
李庄很爽快地答应了，毕竟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
K城代表团退去后，京城来客上场，是留在华夏的学生们，在队尾缩着的是近十年没见的陈镇。
能被李庄看上的自然不差，他也是悉心教授，这批人现在都混得不错，有两个工程院院士和一个科学院院士，大部分供职于BAI和科学院自动化所，小部分在其他机构。
这次从京城过来的人都算是他弟子，彼此之间也互相照应，分成两部分。“八十人团”只有二十多人跟着去了澳洲，其他都留在华夏。威州开放后，去威州留学的华夏留学生很多，尤其是学AI和机器人的。
计同和戚正领头，弟子们一起鞠躬，“老师好！”
李庄双手虚抬，“起来吧，没有必要客气，想喝什么自己倒。”
弟子们都熟悉老师的习惯，十一楼宽大，纷纷自取，然后在会客厅里坐好。师生相见，李庄很开心，对陈镇也没有摆脸色，也许懒得表现出来，现场气氛热烈。
计同知道老师难得回来一次，事务繁多，主动提出告辞。李庄送到门口，大庭广众之下，陈镇突然跪下向他磕了几个响头，算是对过去的一种交代。
李庄神色淡然，仿佛没看到。丽莎有些不忍，上前扶起。年前的园区很热闹，但现场气氛很僵，没人敢说话。
李庄沉默半晌，“你走吧，我们之间情分已了，我不会再怪你，你也不用老放在心上。”
陈镇怅然若失，再次鞠躬告辞。老师待他没话说的，今天发话也是替他着想，让京城圈子的人不再对他冷言冷语，算是少有的宽容。
在常人的想法中，既然接受了道歉，为什么还会如同路人？弟子们能理解，在老师的思维模式中，两者没有必然联系。老师说这话就意味着，联合技术公司将取消陈镇的案底，京城弟子圈不用再猜他的想法。
弟子群浩浩荡荡离去，李庄望着背影轻叹了一口气。陈镇是他当年最喜欢的学生，两人性格相投，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人不是不可以犯错，但有些错误犯下后就永远没有挽回的余地。
与陈镇相比，计同和戚正要灵光得多，知道做人做事的原则，绝不会轻易犯那些让自己进退两难的大错误。陈镇以前没有底线的行为直接影响了人际关系和学术上的成长，即使“软禁案”导致联合技术公司和威森科技解体，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丽莎劝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你不要老放在心上。”
李庄揉揉脸，拿起电话打给国宝，“什么时候回来？”
国宝说：“大年三十，这边我认识的人多，不好拒绝。唉，真没想到熟人这么多。”
李庄挂了电话哑然失笑，“功夫熊猫”难得有这样进退两难的时候，可见太出名了也不好。
富贵不归乡，犹如衣锦夜行。母校F大的邀请国宝自然要给面子，也算他二十年来努力学习和艰辛工作闲暇的放松。跟上次被嘘得稀里哗啦只有少数同道中人捧场不同，这次沪上很多高校的学生都推迟回家，准备亲眼看看纯本土培养出来的NB自然科学奖获得者。
国宝的导师是华夏细胞领域的顶级专家，可惜老人已过世，师母是F大生科院的退休教授，还活着，但不大认得自己老伴的学生。国宝的礼物很贵重，是他研究了上十年的延寿类保健品，有钱都买不到。
国宝助手的安排没问题，公司现在的策划水平不逊于专业机构，手段花哨了许多，知道充分利用自己的优点。看望老师也是尊师重道的一部分，国宝的心很诚，没有周奇森那么多花花肠子，但也不介意顺便给公司做做广告。
F大走完，接着去沪上其他大学。国宝的助手一直跟着。助手是他的学生，一位三十出头的帅哥，美女那是不用想的，近年来颇为危机感的韩清秀看得很死。
意气风发中年时，老夫聊发少年狂。国宝的演讲很成功，直到大年三十才坐飞机赶到K城与李庄会合。韩清秀很早就带着孩子们回老家探亲，现住在以前的小别墅里，人太多，勉强挤得下，幸好只是短期住住，没太在乎。
两人聊起近况，国宝觉得惊心的同时也嘲笑李庄胆小，认为在K城出事的可能性不大，那帮人下台多年。
对于这位大侠的迟钝，李庄有些无语，知道不能对他要求太高，能顺顺当当地配合公司的安排已让人觉得庆幸，总比哈里斯和辛普森好。那两个家伙让总务部的人非常操心，一个像长不大的孩子，另外一个整天神经兮兮的，配合商业计划那是想都不用想。哈里斯的研究经费李庄特批了两次，他来公司十年，花的钱海里去了，要不是公司发布生物仆人，直到现在都没法收支平衡，怪不得他的前任东家会把他扫地出门。这种使劲花钱的怪人寻常机构根本受不了，哪怕他很出色。
李庄回国前，公司公关部和京城打了招呼，这次纯属私人事务，不谈政治。上层也不愿意过来骚扰，要谈事，随时可以找周奇森和张凯谈，他们能做主。
省里邀请国宝去做演讲，时间已定好，初六省会议中心，大等几所大学和研究所生物方面的研究都相当不错，国宝也希望能和高手交流。
来的人大部分都是邀请国宝的，也有不少单位邀请了李庄。无聊的团体很多，有些人的思维习惯还没有纠正过来，有些人则靠操作这类活动吃饭，具体是怎么回事，李庄不想搞清楚，他没有义务去帮别人糊口。
有价值的邀请不多，省大学联合会希望李庄能给IT和机电类专业的师生们讲课，不过知道他不可能去省城，便打算让老师组织带队来K城，和K市的几所大学一起听课。
K市大学的档次不高，但这些年借助威林科技的研究员力量，K大工学院和K城理工学院的发展都不错。同城的要求谈不上麻烦，李庄没有犹豫，估计这是他在这边最后一次演讲。
市府里有些旧识，李慧家族的人不少，李庄本就打算和他们聚聚，联络联络感情，自然不会拒绝邀请。
这个年过得不舒坦，没有周奇森和张凯在前面挡着，李庄不得不打起精神，与各种各样的人应酬。幸好威林科技的管理层精心安排了行程，没让他花太多额外的心思。
大年初一，李祥带着村里代表过来拜年。园区的布局和设施让他们有些拘束，但主人的态度舒缓了他们的情绪。小山村带过来的土产很多，李庄提前备好了澳洲特色礼物回赠。
众人知道他忙，没有多留，只坐了十来分钟就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时间李庄也没法闲着，一**的人过来，让他感觉自己真的成了机器人，一天下来腰酸背疼，便跟老婆抱怨。
“以前看到别人迎来送往很风光，没想到其实都累得慌。”
丽莎抿着嘴笑，“我还以为机器人不会疲惫，你不喜欢，当然觉得累。”
普通的应酬难不倒李庄，他的能力足以应付，重头戏是初五K城中学的演讲和初七初八省城来的相关专业的讲座。
高中生容易被光环镇住，但愣头青不少，有些方面不能以常理度之，李庄担心国宝应付不了，两人的演讲没有分开。
国宝读过高中，知道这帮家伙正处于青春期，现在没有以前那么规矩，不好打发，回答问题时很小心。李庄自然不会傻到抢他的风头，两人配合不错，总算把问东问西还自觉前程远大，不知社会深浅或者觉得自己很成熟的半大小伙们摆平。
李庄在教育学和社会学上都有很深的研究，不过讲的大部分都是双威教育集团的新型教育实验，因为高中生很厌恶课本上的说教。国宝则介绍研究中碰到的一些麻烦，外加生物研究院里一些奇奇古怪的玩意，当然是能说的。
学生和老师们都听得津津有味，连校长大人都没注意偏题了，也不在乎偏题。威森科技和威林科技分流后，威州大部分高端研究外人都不知道，包括与威州往来密切的K城在内。
演讲变成了高级故事会，更有吸引力，一直拖到下午五点才结束。
李庄最后回归正题，老学究般地总结了一句，“总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这就是青春的迷茫。有些人一辈子都弄不懂这道理，等你们真正了解自己，心理才算成熟。理论和实践一定要结合起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
相比在K城中学的顺风顺水，在省会议中心举行的交流会很快因为媒体和政客的搅局而变味。与相对斯文的老师和学生们相比，政客和媒体从业人员都靠耍嘴皮子吃饭，只是一类故作高深，另外一类喜欢玩字眼，算是天敌。
层出不穷的问题让国宝和助手疲于应付，演讲和交流会原打算开一天，但只开了半天就让国宝额头直冒汗，助手也手忙脚乱，不得不宣布提前结束。国宝和投缘的几位科学家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匆匆率队返回K城。
欺善怕恶是人的本能，只是因为后天影响才显得有些不同。相比脾气极好的国宝，李庄并不受媒体欢迎，很多记者和政客都有些怕他，言辞便利不说，主要是因为他的眼神里很多时候没有一丝感**彩，让人看着心里直发毛。
基因工程晦涩难懂，与普通人有距离，国宝的听众主要是生物领域的专业人士和学生，外加过来凑热闹的媒体和政客。普通人更多的是围观，基于NB奖的光环。
AI领域完全不同，关注度极高，普通人中感兴趣的也不在少数，导致参加李庄讲座的人群数量大得惊人。省大学联合会一时慌了手脚，只好多次遴选够资格的参加在K城大礼堂举行的讲座，其他人只能看转播。
京城相关领域的研究员全体出动，精英群浩浩荡荡上千人在初六跑过来凑热闹，只能容纳三千人的K城大礼堂被塞进了上万人，把过道挤得只剩一条小缝。安保检查很严格，MSS和公司内务部都高度警惕中。
《智能环》和《VAI语言》李庄都写了华文版，省去了国内的翻译，将他的思想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即便如此，也只有少数人能看懂，大部分国人还是津津乐道于自己的玄文化，不太受得了书中严密的逻辑推理和枯燥无味的精炼语言。
华夏总体的AI水平不高，李庄没指望能从听课的人中得到有用的东西。讲座开篇简洁，其后的基础和理论介绍层次分明，浅显未必，对专业人士来说还算易懂。
场间休息时，众人争先恐后将问题交到主办方手上，临时组成的专家小组将问题从易到难分类，然后交给李庄回答。原来设想的自由提问方式没法执行，人太多。
以理论讲解为主的模式没有涉及到AI的核心技术，但很多从业人员仍感觉有收获。李庄对启发式教育的运用很熟练，言语之间不乏转弯抹角的冷幽默，经常让能理解的人会心一笑。他开这个讲座的目的就帮助这帮人理清研究过程中的理论指导，而不是传授技术。
林林总总的问题数百个，李庄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全部解答完毕。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不愿意跟十窍通了九窍的人讲太多。这世上肤浅的人比比皆是，如果来人连他的书都炕懂，交流也没有意义，鸡同鸭讲。
初八上午的自由提问气氛很热烈，跟初七的沉闷迥然不同。
“李老师，您认为爱迪生的话对吗？关于天才和勤奋的论述。”有学生问。
爱迪生有句名言，激励了很多人，“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李庄反问：“你信不？”
说话的学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众人看着人高马大却一脸稚嫩的家伙不禁莞尔。
李庄缓缓继续，“我不知道爱迪生说这句话时的场景是什么，但我个人更崇尚量力而行，选择自己喜欢的特长发展，生活不是谋生。”
“您的意思是情商比智商更重要？”有人接口。
李庄说：“如果你想做普通人，情商比智商更重要。如果你想在研究上有出色的成绩，得期望自己的智商更高点，懂得怎样发挥天赋虽重要，但如果先天不足，根本不可能到达巅峰。”
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抛开一厢情愿的教育学想法，科学方面的标准解释很早就出现过。天才和汗水没有关系，只和智商、性格及生活习惯挂钩。名人耀眼的光环背后，隐藏着无数普通人无法接受的东西，但世人总是潜意识地无视有些缺点。
“您怎么评价自己？”有人抛出敏感话题。
李庄反问：“你知道我众多的绰号吗？”
听众神色古怪。坐在主席台的家伙绰号很多，有正面的，有负面的。作为名人，他的行为模式很有特色，有人甚至怀疑他真的是外星机器人，还有报纸煞有其事的分析说他不正常，仿佛不是人类。
正面的光环不少，图灵奖获得者，IEEE数个领域的终身成就奖获得者，也许是这个星球最有钱的人，大慈善家，教育家，社会学专家，数个国家的院士。
负面的也比比皆是，机器人、呆瓜、小偷、疯子、神经病、暴君、无赖、邋遢鬼、高级修理工等等。除此之外，这家伙糟糕的艺术天赋没少被媒体嘲笑，还说他找个艺术天赋上佳的老婆有弥补自己缺陷的想法。
“我就是这些绰号的复合体，基本上讲得差不多吧，本质上我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李庄很坦然，最后用谚语“有得必有失“和英文名言“HATEVERYOUGET,YOUHAVETOPAYAPRICEFORIT”送给在座的众人，尤其是那些还抱着完美想法的学生们。
两天的讲座和互动过程中似乎一切都很平和，但安保人员仍能感觉到风暴来临前的平静。看来颇受欢迎的李庄，看来对这个国家很重要的李庄，并不能阻止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情绪做出另外的选择。
有些人教育别人报效祖国的同时，自己却做着相反的动作。这天下，最不值得信任的就是玩政治的，无论是所谓的政治家还是被人鄙视的政客，没有本质的不同。
来时容易，去时难，所以李庄根本就没有具体的行程安排，一切随机处理，虽然增加了安保难度，但减少了潜在敌人准备的时间。
丽莎带着八小初六凌晨两点走的，大面带着四大初六深夜直飞双威机场，都很顺利，他们的机器替身一直活动到他们安全降落。
从初七开始，李庄就再也没有在六角大楼住过。
初八深夜，K城机场遭遇重炮轰击，驻军分析可能使用了增程炮弹，专机受损，无法起飞。机场附近电力设施被石墨炸弹摧毁，机场电子设备也在EMP的打击下无法工作。袭击者花的本钱不少，动用了短程弹道导弹，将机场跑道炸出数个巨型大坑。他们充分考虑到联合技术公司的特长，没有使用速度较慢目标明显的巡航导弹。
“那帮人的底子真扎实啊，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有大量的同盟军。”
李庄坐在坚固的防空洞里自言自语，眼神空洞，神情木然。园区要过元宵节后才上班，所有留守员工初五就被遣散回家，国宝一家初八去了沪上，他周围现在只剩下公司内务部、保安部和海外调查局的人。
同盟军未必，只不过是一群被李庄的行为刺痛的狗而已，虽然他们靠着以前搜刮的民脂民膏还活得滋润。这个国家的混乱，跟前面那帮人竭力培养的大批既得利益者有关系。
除恶务尽，李庄不介意被京城顺手利用了一把，他在这边过年，就是想知道那帮人隐藏的力量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