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赴宴(一)(1 / 1)
盯着眼前的小太监,少有的,来我这里的人安静的跪在面前。碧环站在一侧也不出声儿,洛梅挺着肚子坐在另一端不理睬,只是时不时的用手轻轻安抚着自己突出的肚子,她身边的使唤丫头低头大气也不敢出的直立在一旁。空气中的味道有些过分的安静,这个眼生的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那天给瑞儿来报德妃被蛇咬了的那个。
起先小圆子进来通报说德妃那儿来人请了我还有些纳闷儿:回宫这么久了,眼前又要过年德妃又要请个什么?等到小太监进门请安出声儿:“给主子请安”时我才听出来是他,只怪这声音对我来印象太深刻了。
投眼看向洛梅那边,她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身孕,想起前几个月她那副愁人的面孔,到现在许是因为孩子的缘故那些深深浅浅的想法恐怕早就没了踪影,眼下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不知道她当初为了救我时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幸福的一天,佳婿孩子现在她都有了,那些过往的事情经过了这没多冲撞和美好总该是放下了吧……洛梅察觉了我的目光偏头看着我,眼中不免出了好奇,想是她终于受不了现在的气氛。
抿嘴朝她一笑,就知道她终究是耐不过去的。想想还是算了,这小太监估计也是迫于强硬那天才叫走了瑞儿,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宫里太监、宫女本来就不好活,谁又没有难处呢?嗽嗽嗓子轻轻的喝口茶润润嗓子,平声对着还跪在那儿不知所措的小太监道:“恩,起来吧。你回去应了德妃娘娘,就我说晚上定去赴宴。”
唤了小方子让他领了些碎银子给那个小太监。小太监人影刚闪出门帘外面碧环嘴里不好气的叨唠着“还要赏……”之类的话,洛梅在一旁掏了帕子抿嘴小声儿看了碧环道:“怎么这么多年的姐妹了,我这儿倒不知道你是个躁人的人物儿了。”
碧环鳖了嘴,赶着堵了洛梅的嘴才囔声道:“你好歹也是十三爷身边儿的人,现在又要得了孩子,总归是饶了我吧,这不看在外边儿炉子上,我起早给你熬的燕窝粥的份儿上?成不成?我可是听了姑娘说你要来特地起了大早呢!”
洛梅也不示弱眼角带笑的立刻调笑道:“哦?怎的?你碧环大小姐是羡慕我这十三爷身边儿的人了?我看赶明儿个十三爷高兴了,让我家爷带了你去,也让你得个儿子闺女的,就不该鳖嘴给我看了,呵呵……”
碧环扭捏着跑回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肩冲着洛梅娇笑着:“呦,我可没你那好福气,就是去了也让十三爷不待见,你也不看现在你家爷又是把谁宠到今天早上进宫亲自送来一趟才又回的!”
看他们两个在这里逗嘴,刚才那窒闷的劲头儿立刻从这屋子里清了出去,气氛又接着欢快了起来。“好了,见了面又逗嘴,不见吧又总叨叨着。碧环,去书房那儿看看雪儿放了没,看着晌午到了,也快了,别又让她去和弘旺和弘时到湖上玩,这时节冰还没冻得那么结实。”
洛梅也是连连点头道:“还是快去吧,待会儿别真的雪儿去了。放心姑娘这儿有我呢。”
碧环逮了时机坏笑着道:“成了,你这八个月的肚子比姑娘这三个月的更不方便,我看还是让小圆子去吧,我还得下去准备点心,要不还不饿坏了你们,这要把你给饿坏了十三爷明天还不把我剥层皮儿下去。”说完不等洛梅发作赶着逃出门去。
要说这次回来洛梅的有了身子这个消息给了我惊喜,还有就是自己怀上了孩子,到了现在不满三个月。我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在将来意味着什么,想想康熙每晚给的承诺,我想这个孩子算是他给我的补偿吧。我察觉的出来年岁如此大的他对房事已经是力不从心了,听碧环平日了嚼舌头他近来翻牌子每每不一会儿就让把人抬回去。
他是愧疚的,所以给了我这个孩子。我这些天常常想,这个小生命会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会和瑞儿一个模样……有时我也会察觉出这个孩子恐怕在自己的心里只不过是瑞儿的替代品,只要是一想到这里自己就没来得慌上一会儿。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可取的,所以每次都是努力的去抛开它,用正确的态度来正视这个孩子。
相比之下洛梅的孩子更是十三的魔怔,太医诊了洛梅的脉,说是以洛梅这样的身子骨生这个孩子怕是命难保,十三本劝洛梅打了这个孩子,还是洛梅坚持的不要,才有今天这八个月的肚子。这个十三几个月不写信,全是在照顾害喜的洛梅。
因为洛梅本是个妾的份位,所以康熙也不曾知晓这件事儿,还是直到九月底回了京才听说,当时就下了好些的赏赐。我想十三和我的心里一样暖暖的,也担忧着,就好象洛梅终于肯接受一个他的孩子一样……也因为这个孩子可能是这个美好延续的终结点,世上的事往往还是一体走向两个极端。还好的是,洛梅的身体最近调养的还不错,看着比之前壮实了不少,多少也让人有些放心了。
碧环久久不回来,洛梅也不是闲得无聊的人就拿了带来的针线做着。仔细看看原来是小孩子的衣裳,现在正是镶盘扣的时候。衣服做的很仔细一针一线都透着她的心思,脸上带着笑暖暖的笑着做着手上的针线,这就是洛梅常常有的表情,那是种温柔无比的样子,即使现在已经是腊月的天气可这暖人的笑从没在她脸上消失过。
听十三说其实这样的衣裳里里外外的已做了很多了,男孩子的、女孩子的家里的箱子早就塞得满满的了。十三曾劝她不要费深思这些活计终归是有嬷嬷、丫头们来做,可洛梅每次总是笑着答应却从不停手还是不停的做着。
一针一针又一针,看着她订好最后一个扣子,我忙示意她身旁的丫头拿走她手上的小孩衣裳。那丫头战战兢兢的半天才抢似的收了起来。洛梅回头望向我,眼神中充满着无奈,像是在恳求我让那丫头把那件衣裳还给她。冲她笑着,我挑然逗趣儿的对她说道:“也不是没有,家里不早就够了?听十三说你就差给孩子做大婚时的礼服了,”
洛梅听了即刻便暗了眼神,忽的像闪过的光一样没了暗沉竟温和的笑了起来,低头抚上隆起的肚子,静静的道:“爷他没说错,就差礼服了,我就是想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也好让孩子知道他娘是疼过他的。”她的话让我愣住了,看着她笑着想着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出洛梅存着这样的心思,还妄自一直觉得她这些日子心里是好过的,不想原来如此。
以她的身体,生产时才是生死关头……洛梅又拿了布,小心仔细的裁剪着,这次我没有再阻拦她,就算我让她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就算我让她过得舒心。
直到十三来接回洛梅时我才又想到:洛梅的这些想法十三怕是早就知晓了,所以十三他才会终日乌云布面。
洛梅没了身影,一旁的碧环才悄声道:“倒是难怪了十三爷了,看来到了现在洛梅心里还是有容下那个人的地方。”我自然知道她暗自指的是洛梅爱慕九阿哥的事,想是这样的事情若真的传出去了对谁也不好,况且现在的状况不应该向她说的那样……便只好叹口气道:“现在只怕你们口中的十三爷已经得了全部,可眼看着就又要没了……”
“哎……”
听了碧环这一声的叹息,不管她如何做想,边自己起身朝着房内的梳妆台走去,边只能吩咐她准备准备等会儿好到德妃那儿去。碧环应声忙活着,叫了小方子和小圆子去准备软轿后也跟着出了屋,估计是准备手炉去了。
屋内立刻安静下来,静悄悄的居然有些让人莫名的心慌,在这悄无声息的冬日,德妃为什么请我去?捋了把头发,随手在发髻上插上两个簪子,镜中的我依然年轻,看着自己的脸发呆起来,曾几何时我也独自欣赏这自己的面庞?好像日子很遥远了,遥远的在这个时代是做不到的,眼前的这张脸真的是自己么……为什么看这好陌生,为什么看着又好熟悉……仿佛一切突然变得虚幻了起来……
“姑娘,外边下雪了,等等我再去打个炉子放在轿上暖脚用。”
碧环清脆的声音打碎了无边际的冥想,回头看她时人只留了门口的衣角给我,自己不在意的笑了。回过来正好又对上镜子。里面的人笑了,笑的有些苦涩和一些说不出的意味,一张一弛的嘴缓缓说着:这,怎么会是虚幻的,分明是这样真实啊……
轿子在畅春园里缓缓移动着,外边的雪下得很大,三百年前的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的美。即使自己再是怎样郁闷只要看了这雪总会好上一点。鹅毛似的的雪纷纷扬扬的四散旋舞着,落地无声,悄无声息的扫弄着人的心情。“哒哒……”身后传来一些响动,轿子也适时的停了下来。
“这又是怎么了?”我心里不禁的疑问出来,随手的挑开窗帘扭头向后看过去,正好看见明黄的御用暖轿停在不远的地方,李德全的那个得意门生德柱儿正笑嘻嘻的和碧环说道着,见我自己伸了头出来忙越过碧环身侧上前来谄媚的笑着先请了安:“奴才给姑娘请安了。”
眯成缝的小眼睛让他看起来有活鲶鱼的感觉,本就不太喜欢他这样的人,可眼下也不是给他排头吃的时候,现在李德全老了身前最得力的就是他,这个人虽说是个小太监,可想是能让李德全看的上眼的也一定是资质不浅,说不到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冲他笑了笑,我缓声问他:“可是皇上有什么事让你传来了?”
他也不推脱什么,倒是好像感谢我点明了这点一样,脸上的笑更加的浓郁起来,娘娘腔的声音抖动着说道:“姑娘就是冰雪聪明,皇上时常和奴才们这样说呢。可不是皇上刚才去了姑娘住的‘碧竹潭’没见着姑娘您,这才问了小方子赶着过来的,这不皇上说这小暖轿上不暖和让姑娘去御轿上坐着,说是一块儿去德主子那儿。”
听他啰嗦的讲完,点头应着,让碧环扶了我下轿回头走向康熙的轿子。不禁想到这个德柱儿这拍马屁的功夫佩服起来,什么“冰雪聪明”,康熙的轿子就在身后不是让他来传话儿的还能是什么,说到头来还真不明白李德全看上他哪点了。进了轿子还在不断的评论着这个德柱儿,倒是康熙见我进来没什么表情开口问着:“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身子不舒坦,不舒坦就不要去,还是回去好生歇息着。”
“起轿!”李德全高亢的一嗓叫起,轿子便缓缓被抬起来,再一晃跟就着走了。轿子里的火盆果然暖过我那轿里的,刚刚这一晃好像暖热的气息也跟着晃了一下,熏香一股一股的钻进鼻子里。
顺势的主动靠在他怀里给自己找个舒服的位置,近来实在是太爱困倦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拿了裘皮毯子给我盖好。我自是知道他这是来规劝我回去,其实我还是感谢他能赶过来同我一起去的。他是在担心德妃再对我做出什么,才抽出身赶来的,因为听碧环和小圆子说高丽来了使团所以我猜想今天他一定是忙得很。“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不会有什么。”说完了好半天他才捋了捋我头侧的鬓角柔声的道:“事事都还是要小心为好。”又过了一会儿他又冒出一句:“不知道这次她是用的什么主意……妙格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朕?”
他问的很轻很轻,传进我耳朵里时有些模糊了,仔细听了才知道他在问什么。皇帝自古通病就是多心多猜疑,对我当然也不例外。呵呵……其实我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我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何须再问……睡意袭来,粗略估算一下要有一会儿才会到德妃的地方,这次德妃以参佛为名住了个最为偏僻的地方,再按着康熙的心思一路上总归要弯弯绕绕的多走上些路,轿子走得又这么慢,一时半会儿怕是到不了,还是先睡睡再说。
“哎……”最后入耳得便是这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