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1 / 1)
素娥在桃桃的坟前跪了很久,她觉得很恍惚,她原以为母亲死后她再也不会这么难过,这样痛哭,可是她错了。
她抚过墓碑的手,现如今已经变得修长白皙,只有虎口那里硬硬的茧透露出她的身份。孟青站在树后,看着那窈窕的身影,忍不住戏谑道:“你在忏悔?”
素娥惊吓回首,顿时看到一个高大邪魅的男人站在那,眉心的一点红痣,彰显着他的身份。她呆愣住了。
孟青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那一瞬间被眼前女子的清丽所惊艳,原来,她使用美人计,真的是有极大资本的。他一时有些失神,不能相信这个绝色的女人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
“是你。”素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美得令人炫目。孟青突然想,死在她手下的人,能看到这样的微笑,不知该有多幸福。他走上前去,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你还记得我?”
“我的名字,是王子给的。”她的脸儿有些微红,“我这些年拼命练习,就是想再见您一面。果然,我就知道,如果我赢了,就能见到你。”
孟青挑挑眉:“哦?那么你并不后悔杀掉这个墓中的女子了?”
素娥神色一暗,半响才道:“是的,我不后悔。”
“她是你最亲近的人吧!”他故意提醒她这个残酷的现实。
“是的,桃桃是我最亲近的人,但是,即便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下去,我可以让她死得更快一点。”她的目光,丝毫没有沾染任何血腥,“她可以死得没有痛苦。”
他的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注视着那最纯洁无辜的面孔,笑道:“也许鲁达说得对,你真的和我很像。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素娥眼中一亮:“我可以留在您的身边吗?”
“可以,不过,我要你先完成你的任务,之后,我或许会考虑。”
这是卑漠最大的声色场所,许多高官富人在这里徘徊,衣香鬓影,美酒佳肴。而这里的女孩子则都是经过良好的训练的,或妖娆,或清纯,或羞怯,或火辣……这时一个面色威严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早得了信儿的老鸨心中一惊,连忙迎上去:“哈也齐王爷,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喧嚣的室内安静了一点,许多高官都有些惊奇地看过来。而他则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随意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声音冷然:“给我找个雏儿来。”
“王爷好运气,今天刚来个姑娘,那是刚开花的骨朵,老身看了也要心醉,包您满意。”
男人没有说话,旁边的人立刻上来斥道:“既然如此,还在这里罗嗦什么,王爷累了,要早点休息。”
老鸨吃了瘪,忍气吞声,哈也齐王爷现如今是大王子的臂膀,权势正盛,她如何敢得罪,只得腆着老脸唤龟奴把他领上去。又说:“去把素素姑娘请来。”
房间中的装饰以浅蓝色为主,并不显得轻佻淫靡。王爷一进入房内,就响起了十分欢快的音乐,一个白纱遮面的女子,跳着轻盈的舞步翩跹而出。王爷一愣,只见那女子身姿绰约,宛如仙子,立刻有点失神。
舞曲并不长,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停止,女子脸上的白纱落下,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来。
眉眼带笑,露出几分孩子似的俏皮;红唇粉嫩,却是十足的妩媚惑人;乌黑发丝,一根根沉甸甸宛如黑玉生就;娇声软语,又比下了出谷黄莺百灵。
王爷呆住了,他沉寂了多年的心,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剧烈地跳动过,在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甚至升起了一丝怜惜之情,不愿直接将她扑到床上,反而想要她真心喜欢自己。
“王爷,我叫素素,能伺候王爷,真是素素的荣幸。只望王爷垂怜,莫要太过粗鲁。”她的眼睛是浸在水中的黑色棋子,盈盈得令人心疼。
哈也齐王爷忙道:“你且坐着吧,我们先说说话倒也好。”一旁的侍从还欲说什么,他已经送去严厉的眼神,警告他们退下。
房间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两人,王爷问了她一些家乡情况,却早已心不在焉,不关心那答案。
他常说女人是玩物,没料到如今却这样对一个“玩物”小心翼翼。她是他的劫数。
两人闲谈一阵,素素站起身来,羞涩道:“王爷,奴家再为您跳一支舞。”因为乐师早就退出房门去了,她一边清唱着轻快的歌曲,一边舞起,王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美妙的神采,欲望渐渐升起。
然而跳到一段狐旋时,她却脚下一崴,扑倒在了一旁放着水盆的檀香木架子上,“丁玲桄榔”一阵乱响,那放了茉莉花露的水渗透了厚厚的毛毯,顷刻湿了一大片。外面的侍从听到动静全都涌了过来,奈何那架子抵住了门,让他们没办法进来。
“爷!您没事吧!”
哈也齐慌忙扶起素素,冲外面不耐烦地喊道:“瞎起哄什么!都给我到外面候着去!”侍从们闻言连忙小心翼翼地退回原位,不敢再造次。他看着怀中的女子心疼道:“摔疼了吧。”
素素有些难过地别过头:“素素没事,就是让王爷见笑了。”
哈也齐抱起她来,一边向里屋走,一边轻声安抚道:“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你才来这里,练不好是自然的。不过以后,也不要再练了,我为你赎身,同我一起回王府吧!”
素素的视线,飘过他的肩头——这里已经完全隔绝了那些侍从的视线,是绝佳的机会。她搂住哈也齐的脖子,笑道:“那素素要多谢王爷。”
血,铺天盖地的血从哈也齐的侧脖颈迸出,像绚丽的烟火一样盛大而又短暂。
素娥看着他慢慢倒下,幽幽叹了口气,送给他一个绝美的歉疚的笑容。这样的杀戮,无声,短暂,干净利落。她恍然想起,那个曾经闭仄的土房子内,也曾经有铺天盖地的鲜血。
她是她的女儿。
她是他的劫数。
含笑而来,饮血而去。
黑暗从此永恒。
素娥漂亮地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她相信,只要她能完成得漂亮,就可以再见到孟青王子,就可以在他身边,永远陪着他。然而事实上,孟青确实已经开始逐渐信任她,并且倚重她了。
他带她去了南方,素娥在那里第一次见到雪白的莲花,无比惊奇,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植物。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喜欢?我命人摘给你。”
素娥慌道:“不用了,摘下来,它就死了。我情愿这样看着。”
她杀了多少人了?恐怕她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是最让孟青觉得惊讶的是,她的身上居然没有一点血腥戾气,眼神中也并无一点杂质。就像……就像这一池白莲一样纯洁。
又或者,她的罪恶,被那厚厚的莲叶遮挡?
鲁达担忧地看着孟青,主上最近开始越来越久地盯着素娥发呆了。他知道男人对一个女人长久的关注和探寻意味着什么,素娥美则美矣,但不过是个杀手,这样的人好比一只猎狗,怎么能抱进屋里养着?他只希望是自己多虑,毕竟孟青从不缺少美人环绕,不至于因为这样一个小姑娘而自乱方寸。
然而他的担忧很快便被证明并非多余,孟青已经拒绝再让素娥去做那些杀手的工作了。
他看着她清冷的面容,常常忍不住问:“素娥,你为什么不爱笑呢?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为她精心种植了一株白莲,养在暖室里,命人好好供养,希望白莲开花,搏她一笑。
他为她专门建了美丽的住宅,布以繁花似锦,渴望她美艳弯曲的弧度。
可是每一次她为这些惊喜而展露笑颜后,他便又开始渴望着她下一次的微笑,下下一次……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好像着了魔一样疯狂去哄着她,他有时甚至想,如果她看到他的心脏会笑,他就把心脏挖出来给她。
然而她只是说:“孟青,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陪在你身边。”
彼时他正烦恼喝酒,虽然有醉意,却依然清醒。他佯装着醉酒,强迫她坐到自己怀里:“你想陪在我身边?那么,你要把自己全部都给我。”素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呆呆望着他。
孟青满意地大笑起来,不管怎么样,只要她不再是那样冷冰冰的样子,他都愿意去尝试。
哪怕是占有她。
他看着她在自己身下承欢,眼神迷蒙,面色酡红,几乎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急切起来。素娥痛得眼泪不断落下,却没有推开他,甚至没有反抗。他被她的泪水刺到心里,诱哄道:“乖,这样,你就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了,我会让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不会再放你走……我要你,做这卑漠的王后,我的后宫,只有你一个王后。”
可是,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除了黑暗。
孟青的府邸又开始出现各色各样的美人,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荒淫无度不学无术的人。素娥冷眼瞧着这一切,并没有愤怒,失落,不甘,甚至是其他的任何一种低落的情绪。
鲁达有时见她在那里发愣,忍不住要过去安慰她:“自古男人皆如此,你也不要太伤心。”
“伤心?”素娥回过头,“我为什么要伤心呢?我已经陪在他身边了,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鲁达一时语塞,奇怪道:“可是,你不想占有他吗?你应该是喜欢他的对不对,那一定会想他只属于你一个人吧!”
素娥似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她幽幽道:“我只是想陪着他,他属于谁,都与我无关。”
鲁达困惑了,这个女人,到底是图什么呢?然而他却不敢再往下细想,这个女人是一杯毒药,越是深究,越要上瘾的。两人一时无言,只是盯着蔚蓝的天空发呆。而不远处,隐在树丛后的孟青,却攥紧了拳头。
那天晚上,他将素娥粗鲁地扛回房间里,要了她一次又一次,他喜欢她失控的样子,喜欢她哀求的样子,喜欢她的眼睛只深深地望着他一个人。
欢愉过后,气氛却是异常的尴尬,他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忍不住道:“大王子对我起了疑心,我必须……”说到一半,觉得十分突兀,又说不下去。为什么要解释呢?他完全可以向对待别的女人一样,只是和她交欢就好了。
素娥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孟庆紧紧将她拥入怀里:“素娥,你要相信我,我要你和我一起,分享这天下。我要所有人都跪在你面前,称你为王后。”
“那我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吗?”她轻声问,她不明白当不当王后有什么要紧,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可以,当然可以,到那时你成为了我的王后,我们一生一世都会在一起。你要相信我,只要我能当上太子……”孟青拥着她,闭上眼睛。
权利,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可以给他的女人最好的,才可以让她时时刻刻站在自己身边,才可以让他自由掌控自己的婚姻。他们两个人,一样孤独,一样可怜。唯有这样紧紧相拥,彼此取暖。
孟青那时候还不明白,他这种感觉,是一种深深的爱。
同样的,素娥也不明白。
可是爱就是爱,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