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仓库相处（1 / 1）
道场的灯没有打开，月光如纱般披在真田身上，门边跪坐着看他练习剑道的奈叶。
少女手中的竹刀划开空气，击打在草垛上，啪啪的声音极有节律。直到他认为足够了，才停了下来，走到台子旁，把竹刀装进布袋里。
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真田这才走到奈叶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上一派沉着冷静。
“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奈叶垂头想了想，觉得还是先道歉比较好。于是慎重地弯腰行礼道，“对不起。”
真田维持着笔直站立的姿势，下巴微抬，看着道场外老桂树上挂着的月亮不言不语。
半响后，他似乎觉得够了，这才出言问道，“知道错在哪了？”
奈叶眨了眨眼，不敢去看真田，只是低垂着头道，“……不知道。”似乎是怕身前的人再次拂袖而去，她又赶紧接了一句，“但是我有认真想过！”
真田心中微叹，实在无法理解天道家是怎么教出一个古灵精怪无法无天的天道莲，和一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冷淡善良得互相矛盾的天道奈叶来的。
“算了，不明白就别想了。”也许她真的不擅长思考有关自身的问题吧！
月光下，从真田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心里，却是失望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道奈叶，你如此不珍惜自己，又怎能让别人珍惜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到达真田房间的时候，他对着门板说道，“晚安，天道桑。”
“……晚安，真田君。”奈叶垂眸看着脚下的木质地板，睫毛轻颤，轻声道了晚安后转身离开。
秋季夜晚的凉风轻拂过树叶，仿若叹息的声音，真田回头看了奈叶一眼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咔嚓一声轻响，关上的也许不只是这一扇木门。
如果说几天前只是故作冷淡，那么这几日就是两相疏离。
柳莲二在听到“天道桑”和“真田君”两个称呼的时候确定了自己的感觉，这两人已经从真田单方面的冷战升级为双方面的隔阂疏远了。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心中喟叹道，真是脾气古怪到不可思议的两个家伙！
这日下午的两节课是体育课。真田和奈叶都选的弓道，而弓道课结束得比其他课程要晚，所以柳莲二找到真田和奈叶的时候他们还在做最后一组练习。
柳莲二跟监督的弓道课老师说了几句后退到一边等待。大约十分钟过后，弓道课结束，学生们换好衣服到各自社团报道。
“弦一郎，天道。”柳叫住两人，“帮我到仓库拿点器具可以吗？”
两人点头跟上他，往道场背后鲜少有人光临的仓库走去。
“二十个是吗，莲二？”真田点好了数目，就着半蹲的姿势转头向柳莲二确认，却发现他正站在仓库门口冲自己笑，接着哐当一声拉上了仓库门。
“柳莲二！”真田怒吼一声，站起来飞快冲到门边，却只听到咔嚓的上锁声，还有柳莲二离开前的一句话，“部活结束后我来开门，你们最好趁这段时间把话说清楚。放心，我会替你们向社团请假。”
“混蛋！”就算要说清楚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柳莲二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如果柳莲二听到真田的心声，他会耸耸肩道，“好心。”
真田猛踢了仓库门一脚，门发出极大的响声还有震动。这一脚，不但没带来什么好的结果，反而让仓库壁上的电灯闪了几下就灭掉了。
顿时仓库里黑成一片，只有极细微的几缕光从仓库门下的缝隙里透进来，但起不到任何照明作用。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密闭环境下，被关在一起的两人自然而然地就想找到对方。
“你在哪儿？”真田转身朝着黑暗的空间问道。
“这里。”奈叶应了一句，朝声音来源处慢慢走去。
寂静的空间只有两人慢慢摸索移动的脚步声，偶尔夹杂着不经意踢到器具发出的响声。
“你站着不要动，我来找你。”听到一声巨响，真田皱起了眉头。
“好。”
听到奈叶的声音就在右侧不远处，真田微调整了方向走了过去，摸索的手在碰到温软的皮肤后猛地收了回去。
“对不起。”
奈叶没有说话，缓缓抬起左手，触摸到了真田弓道服的袖口，轻轻揪住。
真田将她揪住自己袖口的行为误认为是害怕，犹豫片刻后抬起右手握住她的手道，“不用怕。”
他也只能说出这样干巴巴的安慰的话，至于用轻松幽默的语言活跃气氛之类的事，恕他无能为力。
温暖而粗糙的感觉从手背上传来，奈叶轻轻动了动，感觉他掌中的细小茧子磨过手背，微痒却真实的存在感让她突然明白了许多，一时间连呼吸都放缓放轻下来。
没听到奈叶的回应，真田有些担心，几日来的隔阂疏远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他犹豫再三后又伸出左手，缓缓向奈叶方向探去。
那只手先是碰到了奈叶的肩膀，然后是耳朵和鬓角，最后在头顶拍了拍后停了下来，“没关系，不要怕，我在这里。”还是同样干巴巴的话，连声音也都干涩无比。
奈叶垂着头默默感受头顶手掌的温度，半响后，才轻声道，“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如果不是今天，她不会知道这种感觉。黑暗中只有一个人可以依靠，而这个人纯粹的善意又那么的温暖柔软，她确实地透过他的手感觉到了，也慎重地收下这份珍贵的心意。
真田手尴尬地僵了一下，奈叶的话让他想起了这几日的行为，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毕竟第一次奈叶是关心他，第二次也只是条件反射。或许……她其实并没做错什么，而是他自己的心绪不宁，才会在紧张之下一时冲动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不符性格的事，产生那样奇怪的失望情绪。
“……不，没事。是我……”
奈叶第一次在真田说话时打断他，“一直以来多谢你的照顾，真田。”
“……啊。”黑暗中真田看不到奈叶的表情，只听见女孩的声音虽轻却真诚地向他道谢。他的唇开合了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敷衍过去。
“找个地方坐吧。”片刻后，真田收回放在奈叶头顶的手，牵着她往记忆中放置软垫的方向摸索着走去。
因为完全看不到东西，两人的动作都有些磕绊。好不容易到了软垫前面，真田转身刚要坐下，就感觉握着奈叶的手传来了一股往前拉的力量，他立刻反射性地用力握紧那只手，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女孩就被拉进了他的怀里，结果却因为用力过大的关系，两人一起跌倒在软垫上。
奈叶额头在真田坚硬的胸膛上撞得发疼，一时间有些晕乎乎地，“对不起，刚才踩到了东西。”
真田的胸口也被奈叶的额头撞疼了，但在听到奈叶道歉后就马上说道，“没关系，这不怪你，都是柳莲二那个混蛋干的好事！”
想了想，奈叶有些犹豫地说道，“柳，是担心我们吗？”通过真田的事，她大概可以理解柳的行为。
真田不知怎么就产生了一种原来柳莲二也不可信，或许就只有奈叶最老实不会骗人的感觉。他黑着脸沉声说道，“多管闲事的家伙。”
鼻端闻到一股薄荷清香，真田这才想起奈叶还趴在他身上，顿时手肘撑在垫子上要坐起来，声音也莫名其妙地结巴了，“你……起……”
“嗯？”奈叶毫无所觉地顺着真田撑起身子。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循着声音习惯性地抬起头朝真田看过去。
两人一个起身低头，一个顺着另一个起身抬头，擦车事件就此发生。四片柔软互相刷过，轻轻地，浅浅地，带起一阵微麻感觉。如果唇擦过唇也算初吻的话，那他们两个的初吻就在刚才丢失了。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真田猛地往后仰，她怎么……他刚才擦到了什么？！真田13岁的生命中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奈叶眨巴了好几次眼，试图从黑暗中找到真田的轮廓。她心中有些疑惑，刚才不小心亲到的那是什么？真田的脸？好像不太对。
“我……对不起。”真田觉得不管擦到了哪儿，总之是他失礼了。
“为什么？”奈叶对真田的道歉不解，要说起来也是她失礼才对，因为是她冒犯了他。
这两人都以为是自己单方面不小心亲到了对方，所以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这时奈叶的手还放在真田胸口，在感觉到他愈加激烈的心跳后问道，“怎么了？你的心跳好快，害怕吗？”说着她反手紧握住真田的，努力传达自己的安慰。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是奈叶秉持的观念。
握住女孩的手又被反过来握住，真田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冲上了头顶，把他清明的思维搅成一团乱麻。又是第一次，他觉得13岁真不是个好年龄，如果是31岁他肯定会很镇定。
“真田？”奈叶没听到真田的回答，头担心地向他的方向靠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就这么直直吹到了真田已然犹如滴血的脸上。
轰！真田脑子完全炸开，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推开奈叶，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想要远离这个令人无比尴尬的软垫，结果脚下踩到圆滚滚的一个物事，猛地又栽回垫子上躺着。
“真田？”被推开的奈叶正觉得莫名其妙，忽地又听到了风声，反射性地往旁边挪了一下，接着就感到垫子一沉，熟悉的气味又回到她身边。
真田摔回垫子上，握拳狠狠砸了一下垫子，恼怒地又要站起来，手却正好被奈叶抓住，“怎么了？”
被体温比他低的小手拉住，真田颤了一下后有些挫败地想，他这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啊？！还不如乖乖躺着不动。
奈叶虽不解于真田刚才那一连串奇怪举动，但在感觉到他的颤抖之后又轻声安慰，“不要怕，我在这里。”
被奈叶原话奉还，真田彻底没了斗志。好吧，就这样躺着吧，挣扎是徒劳的，回避是多余的，诅咒柳莲二是必须的！柳莲二，你个混蛋！
真田其实也有不少13岁应该单纯的地方，比如骂人的词汇，来来去去就只有那么一句，再比如异性，奈叶也许是他唯一一个女性朋友，再比如爱情，他尚在对这两个字嗤之以鼻的阶段。
“弦一郎你下手可真不留情。”柳揉着胸口舒缓疼痛。
真田斜睨了他一眼道，“没打你脸已经是留情了。”居然让他处于那么尴尬的环境下，只打一拳算便宜你了，柳莲二！
“算了，以后我再不多管闲事了。”柳莲二把两人的包甩给他们，“看看有没有少拿什么。”
奈叶拉开包看了看道，“没有，多谢。”
真田看也不看地把网球包挎上肩，迈开大步，“走了。”
“脾气还真不小，弦一郎。”柳看着真田的背勾起唇角，“也只有天道你受得了他。”
奈叶闻言侧头看向柳，认真地说道，“真田很温柔。”
真田……很温柔？！柳立刻翻出笔记本，一脸兴味地示意奈叶继续讲下去。可惜奈叶没有如他所愿地满足他八卦的心理，而是小跑着追上了真田。
真田没有侧头看奈叶，却在奈叶追上来的那一刻身体悄然紧绷。
柳莲二看着一颀长一纤细的两道背影，心想比起走在两人中间当夹心，挨真田不重不轻的一拳还是划算的，但是，他可不想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