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把孩子还给我(1 / 1)
一百零四、把孩子还给我
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嘶哑的尖叫声,在门口的贺宁然脸色一变,就要冲进去,却被严青一下子拉住了。严青就是那个穿着粉红色衬衣,留着长发的年轻男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是贺晴晴的救命恩人。
他扯住贺宁然,对他摇了摇头。
贺宁然呆了一下,站住了,任由南烈燃从他身边飞快地过去,在病房里传出的一声接一声的嘶哑尖叫声中跑了进去。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醒过来的贺晴晴在床上凄厉的尖叫着,状若疯狂,然后被南烈燃抱住。
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美丽蔚蓝的眼睛里目光越来越悲伤,却终于就那样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南烈燃跑进病房,只见病床上,脸上裹着雪白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鼻子和没有血色的嘴,手上也裹着一层层白色纱布,整个人都看不到脸,看不出样子的贺晴晴抬起无力的手狠命地在那里扯着输液的管子,要将它扯断。
她全身虚弱不堪,声音嘶哑刺耳得同乌鸦一样。
“不要救我,不要救我!我这样,为什么还要救我!”
咸咸的眼泪流下来落到脸上的伤口上面是发涩的痛,她捂住脸,却只是纱布碰到了纱布。
纱布下的脸,刺痛入骨。
“走,你们都走,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两个护士拦着她,让她不要继续伤害自己,可她仍然不管不顾地狠命要用掉虚弱身体最后一丝的力气,挣扎着,尖叫着,状若疯狂——从她昏迷了三天三夜以后,她醒了以后就是这样。
她的脸,她的孩子……
她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现实!
她还为什么活着!
为什么还要救这样的她?
南烈燃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几乎不能呼吸。
许许多多的往事、许许多多的爱恨沉淀下去,留下来的竟然只有三个字。
脚步,如有千斤重坠。
他走过去,坐到了床头,用力将贺晴晴抱住,紧紧地抱住,抱在自己的怀里。她的脸上、头上被重重的白色纱布裹住,他只能碰得到她的乌黑发丝。
眼泪,一下子就落在了她的发丝间。
“对不起,对不起。”
他哽咽着,紧紧地抱着她,声音也沙哑了。
怎么也止不住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流过他俊美却憔悴的脸庞,滴到了她的身上。
他这一生,只为这一个人,只为这一个女人,流过眼泪。
而他做梦也想不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为什么受伤的是她。
为什么受苦的是她。
而不是他这个罪人!
他想跪在她面前,说很多很多他曾经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求她原谅。
然而,此时此刻,却只有这三个字能说。
贺晴晴不让他抱,她拼命地挣扎着,声嘶力竭,破碎的声音地尖叫着,用受伤的、包裹着纱布的手打在他的身上。但是不管怎样,都挣脱不开他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的抱着她,声音沙哑。
闭着眼睛,透明的眼泪不断地从他眼角流下来,汇合成了小小的溪流,落在了她的发丝里、肩膀上、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重复这一句话。
如果可以,他宁愿受伤的是他!
他宁愿承受这所有痛苦的人是他!
贺晴晴嘶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从疯狂地挣扎变成了脆弱的哭泣。
“孩子……”
“我的孩子……”
脸上刺骨的痛,身上也全都是伤。
然而更痛的,是心里,空洞的,不能平息的痛。
那是将心脏撕裂,生生挖出来的一个血洞。
“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她哭着,却哭不出更多的声音,抽泣着,几乎闭过气去。
南烈燃轻轻松开紧抱着她的臂膀,伸出手来捧着她的脸,虽然她此时脸上五官都被纱布遮住了,在那白色的纱布下是受伤的、伤痕累累的毁容的脸,可是捧着她的脸,像捧着世上最珍贵、最值得怜惜的宝贝。
她哭着,却哭不出声音。
肩膀抖动,而所有的声音哽咽,只有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也因为她这样而碎了。
“晴晴,”他想安慰她,安慰她不要伤心。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说。他的口才都没有用了,只能哽咽着低声用所有的温柔说,“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不要再哭了。”
他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是林逢的孩子他也不在乎了。
如果知道有今天,他一定不去那样冷漠地对她,一定不故意冷落她,不给她一个带着遗憾的婚礼和蜜月,更不会逼着她把孩子打掉。
他不会让她伤心,让她难过了。
对不起,对不起!
贺晴晴清亮的眼睛含着晶莹的泪望着他,他的眼睛里也有泪,脸上也都是来不及擦掉的泪痕。
她从没有见过他哭。
从没有见过他流眼泪,也从没有听他叫过她“晴晴”。
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候,即使在他恳求她“你留下来好不好”时,他也都是叫她“贺晴晴”。
她的眼泪浸透了眼睛周围的白色纱布。——孩子,她要她的孩子!
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
“孩子……”她哭着说,“也是你的。”
南烈燃的手僵住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然后,慢慢地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了,”他艰难地、哽咽着轻声说,“对不起,现在才相信你。”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全是通红的血丝。
他把她抱回怀里,抱着怀里那个软软的、伤痕累累的娇小身躯,眼泪一直不停地往外流。
疯狂地倾泻而下。
他愿意用所有来换回那时平安的她。
怀着他的孩子,轻轻摸着肚子,脸上带着温柔微笑的她。
坐在阳台上看着怀孕手册的她。
低下头红着脸说想吃西瓜的她。
含着杨梅,看着他扑哧地笑出来的她。
所有温柔美好的画面,在这时涌上来,只是锥心的痛——
南烈燃,你这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
终其一生,你都不能原谅自己!永不能!
“对不起。”
这一句是对孩子的。
“对不起。”
这一句,是对她,对这个被他伤害到体无完肤的女子的——他的,被他冷落的妻子的!
“孩子,还会有的。他一定也舍不得你,舍不得离开你。”他的心碎裂开来,鲜血崩裂。
只有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在做着安慰,“他一定还会回来的。晴晴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黑暗里,那个小小的,越来越远去的身影。
那稚嫩清甜的声音不舍地说:“妈妈,我还会回来的哦!”
孩子,那是她的孩子。
宝宝,在向她告别……
“哇”地一声,贺晴晴终于哭出来声音了。
南烈燃的眼泪在她歇斯底里的哭声中无法止息。
贺宁然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然后,他转过身,慢慢地走了。
严青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洁白如雪、美丽单薄的背影,再转头看看病房里面,最终神色也黯然了。
从病房里走出来,南烈燃是踉跄着不知道怎么出来的。
贺晴晴因为太激动被打了镇定剂而昏睡过去了,南烈燃在她的床头俯下身去,轻轻地在她包着雪白的纱布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然后,他站起身,起身的一刹那,他刚刚那一脸在贺晴晴面前做出的伪装,全都崩塌碎裂了。
他的脚步踉跄着,失去魂魄般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病房。
走到走廊的中央,他停下脚步,头靠在墙上,忽然用额头去不停地重重地撞着墙壁!
没有人知道,贺晴晴含着眼泪对他说出“孩子,也是你的”的时候,他是什么感受!
他不会糊涂到这个时候还不相信她。
这个时候,贺晴晴不可能骗他——不!根本,一直她都没有骗他!从头到尾她都告诉过他,她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
那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她的孩子!
他究竟是什么迷了心窍!
她明明一直都说了,为什么他就是被蒙蔽了双眼,一直认为那是林逢和她的孩子!他是嫉妒得疯了,嫉妒得双眼失明了,心也失明了!
那样残忍地逼着她去打掉孩子,那样看着她跪下来哭着求他不要伤害孩子,那样给她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婚礼,那样冷落她,故意让露西在家里气她!
他一下一下地,重重地以额头触碰着墙壁,直碰到额头上皮破血流!
鲜红的血流下来,流到了脸上,可是他感觉不到痛!
他心里比这更痛千百倍——因为贺晴晴比这更痛千万倍!他再怎么样也弥补不了自己所犯下的错!
今生今世他都弥补不了,偿还不了他欠贺晴晴的!
贺晴晴说“孩子,也是你的”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里疯狂的呐喊声。
南烈燃,你这个罪人,今生今世你也偿还不了!
那不仅是贺晴晴的孩子啊,那也是他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第一个孩子!
来不及对自己的孩子说一声请原谅爸爸曾经那样对你和你的妈妈,来不及见他一面,就永远地彻底地失去了他!
他的孩子……
那一刻他的心痛得要裂开来,可是,在哭泣的贺晴晴面前,他甚至不敢露出一丝心痛、舍不得、忏悔、内疚的表情来。
他不敢再刺激她伤心!
他有什么资格!
南烈燃,一切都是你的错啊!
鲜血染红了他的额头,染红了墙壁。他仍然不肯停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内心要将他淹没的悲痛和悔恨!
一只纤细美丽如同白玉雕刻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他慢慢回过头去,俊美苍白的脸上,额头上已经都是鲜血。
贺宁然清冷美丽的眼睛稍微有一丝的融化。
“大男人就只有这样来面对现实吗?”他清冷的声音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将一样东西递到南烈燃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正业好像是律师。那你让人调查一定比我快,而且这件事一定是认识你的内鬼做的,你去做比我要方便的多。”他的嘴角线条美丽如画出来的一样,清冷地勾起来,“当时我让人将堂姐的指甲都剪下来了,那里有她抓破的绑架她的人身上的皮肤组织和血液。这是医院做出的DNA报告。”
他看着南烈燃:“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
他嘲讽地一笑:“大男人,与其在这里自虐和骚扰病人,不如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南烈燃抓着这份报告,手指渐渐收紧。
“知道了。”看着这个十几岁的绝色的美貌少年,南烈燃低沉地说了一句“谢谢!”
“别自作多情,我又不是为了你。”贺宁然冷然一晒,决然转身。纤细修长的身子白色的衣袂飘动,连背影都像是画里出来的。
鲜血在额头上渐渐地凝固了,南烈燃抓着这份资料,脸上终于褪去了悲痛和悔恨,取而代之的曾经在他脸上维持不变的、那股阴鸷肃杀、恶魔一般的神情。
伤害他的女人和孩子,无论这些绑匪是谁,他都要他们血债血偿,比贺晴晴更痛苦千百倍地赎罪,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
他不会放过每一个伤害贺晴晴和他们孩子的人。
绝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