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路见不平(1 / 1)
小俏儿与阿楚第二日赶了半晌午的路,便到了红苏县。
红苏县虽也只是个县,却不知比那丘平县大了多少倍,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倒像个小小的瑞兴城。
而可巧今日逢上县里的大集,各色吃喝用度的小摊子在最热闹的巷街上一路从街头摆到街尾,小贩可劲儿地吆喝,各自拿着自家的招牌货品招摇,生怕被别家比下去似的。来赶集的人比肩接踵,妇人们忙着与小贩们议价,偶尔有一群小孩子们举着糖葫芦或者纸风车在人群中嬉笑着穿行,好似活泼的小泥鳅。
阿楚自小在山上长大,与草木为伴,星月交心,何曾见过世间这样光景?乐得两眼放光,拽着小俏儿便往人群里钻,瞧瞧这个又摸摸那个,见什么都新奇得很,不知有多开心。
小芦花却不开心,眼见得身旁如此多的人,早吓得魂飞魄散了,在小俏儿的怀里不住地挣扎,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拽住。
这样可不行,小俏儿想了想,便摸出些铜钱交给阿楚,叫她尽兴去玩,若不认得路便在牌坊底下等着,等自己找到那赏鱼铺子之后再来寻她。
阿楚正看老匠人吹糖,只忙不迭地应下,哪儿顾得上细听她的叮嘱。
小俏儿只好又细细交代一边,而后挟着小芦花在人群中奋力穿行,时不时踮脚看一看街两旁的店铺名字。
一直走到街尾,才看到一家叫做红苏鲤园的铺子,心里稍稍安定,大步走了过去。
这红苏鲤园的门脸不大,与莲鲤斋的那般贵气自是无法比,因着大集的缘故,铺子前面一溜摆着七八个大盆,用来招揽客人,各种鱼儿欢腾可爱,倒是引得许多人驻足观赏。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计在水盆后边坐着,手里摆弄着一柄细纱网,昏昏欲睡。
小俏儿在铺子前的水盆旁边站了一会儿,仔细看了看这儿的鱼,发现也不过都是一些寻常的金鱼,花色杂,有的泡儿眼甚至一大一小,狮头也瘪瘪的,更没看到有什么较名贵的鱼种。
在她周围的人倒是不少,可大多是看客,认真选鱼的寥寥无几。
不过想想也是了,除非一些大户,否则一般的人家哪里会买这些东西当玩物?娇贵,又只能当做欣赏之物,不如猫狗,能捉鼠看家,不如牛马,能耕田拉车。就连当做小孩子的玩物也禁不起,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捞来捞去,几下就死了。
看来,外面今日的生意不大好,不知铺子里如何,小俏儿打算去铺子里问一问,便绕过那一溜鱼盆,往铺子去了。
铺子里不甚敞亮,静悄悄的,墙根儿处一溜儿大水缸,全是锦鲤,大多数是红白鲤,见有人来,立刻甩尾沉下水底。
小俏儿走了一圈,也不见有人出来招呼,很是奇怪,但又不好唐突往后堂闯,便只好退出铺子,打算向前面坐着的那个小伙计问询一下。
刚走下台阶,却见得小伙计一手托着腮,头一点一点的,好像已经瞌睡了,而他身后蹲着一个人,探头探脑的,不像是在看鱼的客人,倒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
这会儿鱼盆前面只有两三个客人,都只顾着对鱼品头论足,根本没注意这瞌睡的小伙计和他身后的那个人。
小俏儿略一顿,却见那小伙计身后的人正把手摸向他腰间的一个袋子,三两下便解开了系在他腰上的袋绳,轻轻一拽,袋子便落入那人手中。
不好!是个贼!
这红苏县的贼人竟这样胆大妄为,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敢偷人家东西,小俏儿怒从心起,来不及多想,大叫一声:“有贼!”即刻向那贼人冲了过去。
那小贼见事情败露,低声咒骂一句,扭头就跑。
正瞌睡的小伙计听见小俏儿的叫声,立刻醒了,下意识地往后腰一摸,发现袋子不见,立刻屁股被针扎了似的弹起来,向那小贼追了过去。
此时已是午后,集上的人比晌午时少了许多,那小贼跑得飞快,小俏儿跟那小伙计一前一后地追,怎么也追不上,那小伙计有点跛脚,跑起来一瘸一拐的,而小俏儿怀里还抱着一只沉甸甸的小母鸡,情急之下,她干脆把小芦花往那小伙计怀里一塞,自己再度发力,向小贼追去。
即便如此,她还是落下那小贼老远。可巧此时阿楚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支糖花儿,一路看一路瞧,正对着小俏儿这边来。
小俏儿赶紧大叫:“阿楚!阿楚!抓住他!抓住这个跑步的!他是个贼!”
奈何离得远,阿楚只听到她叫自己名字,兴高采烈地冲她挥舞着手里的糖花儿。
不过,这贼人实在歹势,只顾埋头狂奔,一不留神,竟跟阿楚撞了个满怀。阿楚正起劲儿地跟小俏儿显摆自己手里的糖花儿,被他一撞,糖花儿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阿楚立刻恼了,一把拽住那贼人,命他道歉。
那贼人忙着逃窜,哪里顾得上?自然连句道歉话儿都没有,反倒伸手推了阿楚一把,挣脱她,准备继续逃。
阿楚哪里是肯轻易作罢的主儿?再次手疾眼快地一把拽住他,死不撒手,嚷嚷着叫他赔自己的糖花儿。
那贼人没料到阿楚这般难缠,情急之下,从旁边的面摊上抄起人家捞面的笊篱就往阿楚头上砸过来。
阿楚侧身躲过,身手极其利落,对着他的脸狠狠揣了一脚,而后反剪他左手,按在地上,屈膝顶住他后颈,死死压制住。
此时小俏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到,阿楚气势汹汹地对她道:“这小子,撞了人家的糖花儿,连个抱歉都不说,还拿笊篱砸我!”
小俏儿二话不说,先把那贼人手里的袋子抢了回来。
阿楚一愣,大方地摆摆手:“小俏儿,我就教训教训他,用不着叫他赔钱。”
“谁叫他赔钱来着,这是人家的钱!”小俏儿拿着那袋子,愤然道,“这个小贼,被我撞见偷人家东西,一路逃过来的。”
阿楚膝盖用力:“嘁,原来是个小贼,大白天还敢偷东西,够本事呀!”
那贼人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看热闹的人动作也快,瞬间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对着小贼指指点点。
那跛脚小伙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进来,见贼人被抓住,忙对小俏儿和阿楚作揖表示谢意。
小俏儿把袋子还给他,笑道:“不必谢了。拿去,看有没有少什么?”
小伙计打开袋子粗略看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少什么,多谢两位姑娘了。这一袋是早上刚收回来的账钱,要是真被这贼人偷了去,老板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那以后可仔细点,看摊子的时候别再瞌睡了。”
小伙计羞赧地笑了笑。
此时人群外忽然亮起一个大嗓门:“小豆子,小豆子!今天收的账呢?你要是真给老娘弄丢了,看老娘不拔了你的皮!”
小伙计一怵,讷讷地面向那彪悍的大嗓门传来的方向道:“老板娘……”
人群往两边分开,从中走出一位体型也相当彪悍的大婶,对小伙计怒目而视,走近了,一手叉腰,一手捏住小伙计的耳朵,再度亮出大嗓门:“走的时候再三跟你交代了,好好看着铺子,你呢?丢下铺子没人管,也不怕鱼丢了!还有,好端端的居然还会被人偷,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居然会被偷!”
小伙计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人群中有人出声替小伙计讲话:“阿梨婶,都没事啦,被偷的那个钱让这两位姑娘找回来了,你也别再怪小豆子了。”
被唤作阿梨婶的大婶一听这话,又瞧了瞧被阿楚治得死死的小贼,便舒缓了脸色,又训斥了小伙计几句,便走近前来,握住阿楚的手亲切道:“一定是这位姑娘帮忙制住恶徒的吧?真是多谢了!”
阿楚不好意思,抽回手指了指小俏儿:“找她,是她发现的。我是误打误撞才逮住这家伙的……”
阿梨婶回身又拉住小俏儿,笑逐颜开:“姑娘,真是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热心肠,大婶这趟货可就白忙活了。”
阿楚偏又抢着话儿答:“没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这胖胖的阿梨婶笑起来特别爽朗:“这姑娘说的是,果然是侠义之士啊!你们帮了大婶,大婶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这样吧,先到大婶家喝杯茶去。”
说罢,不由分说,拽着小俏儿便走。
阿楚膝下还压着那贼子,走不开,着急道:“哎哎哎,等等我,这家伙怎么办?要不要送到官府里打板子?”
人群里有两个青年自告奋勇,愿意替她们将这小贼扭送官府。
阿楚将贼人交与他们,兴高采烈地去追阿梨婶和小俏儿,还不住地嚷着:“阿梨婶,我别的都不要,给我买个糖花儿吧!”
且说那两个青年押了贼人往县衙走,将将来至一僻静巷道,那贼人忽然顿住脚步,不肯再走。
那两人用力推搡,贼人却脚下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二人正诧异,却不知那贼人如何挣脱了束缚,反手两指点住他们颈上穴位,迅雷不及掩耳,二人应声倒地。
那贼人冷哼一声,抹了抹脸,猥琐的面相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俊逸的脸庞,剑眉星目,表情却漠然。
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绿衣裳的娃娃,倚着墙,淡淡笑着,声音却冷然:“原和,她能被收留又如何?别指望倚微会谢你。”
“我从来不指望这个。”言语间,男子已完全变了形貌,身形挺拔,气宇轩昂。
他没有看青衣娃娃一眼,理了理衣袖,准备离开。
“真不知道,你究竟是站在谁一边的。”青衣娃娃撇了撇嘴,跟上他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将将走至巷道口,却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原和。”
来人一袭白衣,极随意地站在巷口,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明明午后的日光仍旧白得刺眼,但罩在他身上却即刻变得分外柔和。
原和顿住脚步。
那一双褐金色的眸子直直望着他,明明目光是淡然的,却莫名有种妖冶的感觉:“既然来了,为何不知会我一声?”
原和没有回答,只是欠了欠身,与他擦肩而过,大步离去。
而他身后的小青竹好似十分惧怕这位突然出现的白衣人,完全不见了方才那冷冷的气势,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走。
“真是的,照旧不领情。”白衣人抬手挡了挡阳光,笑道,“可巧明日开张,还想请他吃一杯酒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