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青青,你很聪明(1 / 1)
“徐大夫,你出来……”
“徐大夫,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徐大夫……”
一个黄衫小丫鬟绕着篱笆墙跑来跑去,亮开嗓子冲着屋子里唤人。半响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对着篱笆门拳打脚踢,那跋扈的模样,大有将院门踹出个窟窿的架势。青青和佟婆婆对视一眼,赶忙奔上前,一人一边架着小丫鬟,远离自家脆弱的小院门。
“秋月姑娘,我跟你说过,徐大夫不在这里,你怎么又来了?”
青青蹙着眉,对这个毫无礼貌的野蛮丫鬟表示深深的不满。
“哼,”秋月不屑得发出个鼻音,盯着青青道,“你别骗我了,你把徐大夫藏在里面不让我见他是不是?你这种小伎俩我早就见过了。”
徐彦修这个大活人她哪有本事藏啊!再说了,徐彦修有自己的主见,他愿不愿意见她,哪里由得青青做主。
“秋月姑娘,我骗你有什么意思,徐大夫真不在这里。”
秋月意味深长瞟了青青一眼,讥讽道,“意思可多了去了,你自个儿难道不明白,还用我说给你听?”
这番阴阳怪气的腔调惹得佟婆婆非常不满,她本有心撮合青青和彦修,哪里容得了旁人对他们说三道四。
“秋月小姐,要找彦修到澄山去。这里是老婆子住的地方那个,姓佟,不姓徐。你若执意胡搅蛮缠,我可会是到衙门告你家水小姐教奴无方!”
佟婆婆板着脸说出这番话,一下子唬住了秋月。她愤愤剜了青青一眼,跺跺脚,指着青青的鼻头道,“别以为哄得徐大夫退了信物,你就赢了。我家小姐和徐大夫感情深厚,不管你怎么破坏都改变不了。哼,死丫头,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你还不走?”佟婆婆扯着秋月的胳膊往外送,扬起手做了个打的手势,唬她道,“再不走,我可打你了。到时候看你们家水小姐是帮你,还是帮我。”
秋月气鼓鼓得嘟着嘴。徐大夫敬重佟婆婆,水小姐在意徐大夫,自然会在意他所在乎的人。如果和佟婆婆起了冲突,到时候小姐一定会责骂于她。秋月不甘不愿往回走,走了不到十米的距离,又折了回来,奔到篱笆强边,两手圈成喇叭冲里边嚎,“徐大夫,小姐和你赌气答应了武安良的邀约,她不让我告诉你。现在我说给你听,你可不要辜负我这份心意,一定不要做出让小姐和你都后悔的事情!”
屋子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秋月如一只被打败的小母鸡,整个人都蔫了,垂头丧气往回走。青青冲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这秋月是个忠仆,一心一意为了撮合她家水小姐和徐彦修,虽然方法过激,却不失其纯良本性。只是这样的性子,遇上她还好,若是换了个人,恐怕会给她家小姐带来无止尽的麻烦。
“别多心,彦修和她家那个水小姐什么关系都没有。”佟婆婆打开院门,向跟在身边的青青如此解释。
青青哭笑不得,佟婆婆的样子不像开玩笑,相反还挺认真。青青不明白,为什么秋月和她都会以为自己和徐彦修有点什么。他们就是谈得来的朋友而已啊!
“婆婆,”二人停在正厅门口,青青认为有必要向佟婆婆说清楚。
“我和徐大夫……”
“嘎吱——”
屋门被人从里边缓缓拉开,徐彦修站在门口,越过她们的头顶朝外看了看,很好,秋月已经离开了。视线收回,这才落到门口呆愣的二人身上,“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里?”
佟婆婆和青青几乎异口同声,院门是从外边锁上的,这种情况下,人是如何进得了屋子?
徐彦修摸摸鼻梁,不好意思指了指左墙边低矮的篱笆。
青青会意,禁不住低头去看他的衣衫下摆。
洁白如雪的下摆上,染了两三道若有似无的草汁痕迹,藏在摆下的白布棉鞋,也挂了几道泥浆子。青青想象着端方儒雅的徐彦修被人追得不顾形象翻围墙,忍不住笑出声。
三人回到屋中落座,青青还在笑,而徐彦修拿着本《大观茶论》掩饰脸上尴尬而局促的表情。佟婆婆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顺眼。从兜里拿出另一包龙须糖递给徐彦修,“特意从陈记给你带的,快尝尝。”
徐彦修放下书,目光落在躺在米粉丛中的龙须糕上,四四方方豆腐块的样子,上面还撒着星星点点的小桂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旋即满足得嗅了嗅空气中甜腻的味道。
“嗯,很香。”
“别光闻啊,快吃,吃起来才香呢。不信,你问青青。”
徐彦修错开身子,目光绕过佟婆婆,落到一脸贼笑的青青脸上。认命得捻起一块,踌躇了下,然后一口吞进嘴里,冲着佟婆婆笑了笑。
“好吃吧,你上次吃的是莲藕味的,这次这个桂花的更香。好了,”佟婆婆将另一块糕放在桌子上,心满意足去厨房做中饭。
等佟婆婆的身影消失在院子中,青青伸长脖子问道,“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甜食吗?”
徐彦修哽着脖子,一口将嘴里的龙须糕囫囵吞下,“佟婆婆希望我喜欢。”拍拍胸口,有点呛住了,“快给我拿杯水来。”
青青忙将水递给他,见他咽下,又帮着捶了下背。徐彦修呛得脸都涨红了,青青边放杯子边问,“你怎么不告诉佟婆婆你不喜欢?”
“不想她难过。”徐彦修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指着桌上的长嘴茶壶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茶壶,可真奇怪。”
“这个啊,”青青走到桌边拿起壶,一脸得意,“这是我的秘密武器,用来打败王大娘的!”
“打败王大娘……就凭这个壶?”徐彦修虽然用怀疑的语气问她,可是脸上是一种无比期待的神情,他想知道青青如何用一个奇形怪状的茶壶打败蛮横不讲理的王大娘。
“嗯……”青青偏头想了下,啪得打了个响指,神秘一笑道,“有了。”
她拿这个壶从厨房里盛了半壶水回来,又将三个碗在桌上依次排开,然后站到距桌子半米远的地方,将壶举到与耳朵同高的地方,一手托着壶底,一手握着侧把手,对准碗口,慢慢勾起左脚,当脚尖来到右脚膝盖的时候,身体朝前弯曲成最美的弧度,这时候,从壶嘴吐出一泓清水,如不慎坠入凡间的银河,注入白瓷碗中。徐彦修惊奇得抬起头,望向青青,她噙着笑,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儿。当水达到瓷碗三分之二的深度时,青青手腕一抖,收了壶,而那剩下的水像无形中得了命令一样乖乖落进瓷碗中,刚好将碗填平,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青青,”徐彦修叹为观止,忍不住赞道,“你从哪里学来的?”
“怎么样?够吸引人吧?”
徐彦修点头,他承认,那样的技艺非常吸引人,而那样的青青也很吸引人。
“以前跟着一个道观师傅学的。”青青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玩弄着壶嘴上的小水珠。这段记忆和杨彦修有关,而今想起来,总不免怅惘。
徐彦修看着此刻低垂着头,笑得似有若无的青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她和他是一样的,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青青……”
“嗨!”青青拍拍铜壶抬起头道,“其实这门功夫还有好多学问,像什么‘问道十六式’、‘拜水十八式’,我笨得很,一直都学不会。求了老师傅三天,也就只学会了几招花架子。不过唬一唬现在的人,应该搓搓有余。”
“不,青青,你很聪明。”徐彦修笑了笑,“别妄自菲薄,你比我遇上的很多女孩子都要聪明。”
是吗?青青睨了他一眼,是因为你没见过现代那些与男人争夺半边天的女强人们,若是看见她们,你就会知道,青青有多么笨了。
八月初十,是个黄道吉日,沉寂了个多月的佟婆婆茶摊在今天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皂荚树黄澄澄的叶子上挂着晶莹的晨露,璀璨而明净,仿佛也在期待着全新的热闹生活。青青和佟婆婆摆好桌椅板凳,锅中滚烫的茶水可劲得翻滚。而对面的王大娘叉着水桶腰,自信满满,用一种看手下败将的眼光,向她们投来轻视的目光。
青青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怒,笑着打了个招呼。
一般情况下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王大娘不是一般人,她翻了个白眼,嫌恶得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扭着大屁股去迎接今天店中的第一个客人。
佟婆婆在袖底下捏了下青青的手掌,似乎很不安。青青对上她担心的目光,安慰一般回握了佟婆婆的手,郑重道,“婆婆放心,青青已经长大了。”青青学会了忍耐,不会意气用事,同人争一时长短。
佟婆婆会心地笑了下,既欣慰又心疼。慈爱地将青青的耳发抿到耳后,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去熬茶汤,蒸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