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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回无垠,难道不是自愿?”
百里谷想了想:“当初父亲和舅舅还在宫里,我怕他们跟娘亲一样……所以才答应随师兄回北阙就是这个原因,绝无其他因素,若是让师兄有什么误会,我在这里道歉了。”有时候她够决绝够爽直,所以她要断了师兄的念想,因为她心里,只有一个曳木摇。
雪里云也不恼,笑着看她一会,放开她的手:“你再想想罢。”
再想想也只有抱歉。爱不能分给第三者,也不能被第三者分享。一个曳木摇,够她爱一生一世了,她还去招惹其他人做什么。其实心里也有一闪而过的遗憾,如果当年师兄再决绝点,她是否会嫁给他?如果嫁给了他,大概他现在就不会这样落寞罢。
但百里谷也确定,就算她嫁给雪里云,曳木摇也不会放开她的。她确定,于是,因为这份确定而幸福地笑了,将雪里云的落寞抛在了脑后。
人就是这样自私,总是以自己的幸福为前提,在自己有能力为别人担忧时,才说一两句悲悯的话。所以百里谷想到曳木摇,想到自己的幸福,就笑了。在她确认自己的幸福后,才能对雪里云施以同情。
这些天雪里云一直忙碌着,偶尔看到他的身影,也是寂寥而悲凉的或许因为在百里谷心里,她师兄是值得疼惜的,所以在她的眼里,也都是她师兄落寞的样子。
马车进了无垠城,百姓们早已聚集在城街,迎接他们的新皇。
百里谷掀开帘子,看着马背上的雪里云气宇非凡、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由露齿。正要放下车帘,却看到不远处的百姓正指着她的马车喁喁私语,她心下狐疑,忙凝神倾听
“听说那马车里坐的就是当今的皇后。”
另一人也附和:“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前朝的曳王妃……也不知她用了什么魅术,将王爷皇上迷惑住。”
百里谷甚觉好笑,毫不犹豫地放下帘子,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道那些话是谁放出去的,是师兄吗?如果师兄不介意别人知道她是前朝曳王的妃子,那么,她更不介意。
当今皇后吗?师兄不逼迫她,她也就不当什么大事来对待,除非万不得已,她也不太想伤师兄的心。
而几乎所有她美好的记忆都发生在无垠与曳木摇初遇,醉倒在魅姨的篱笆院里;后来他们成婚,便是在无垠逍遥了大半年……她美好的回忆,都是和曳木摇一起创造的,都是曳木摇给予的。
她真想他!
朝代更迭,春去又春回,世间的人来了又走,死了又生。只有她的记忆,在她心里永生着!而爱情是什么?百里谷不知道。她和曳木摇的爱情是什么?她便用她狂热的心,用她炙热的眼神和决绝的表情告诉你,她和曳木摇的爱情,即便华发早生,即便灰飞湮灭,那也只是他们两个人的爱情,不会有一丝杂质和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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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初建,无垠新都,一切百废待兴。雪里云忙于朝政,而无垠的官员,正忙于给皇帝建造最华美的宫殿。百里谷听着院门外的锯木声,嘈杂声,知道外面正大兴土木。她百无聊赖,就等着师兄做出决定放她走或是留她一辈子。
她院里的宫女都是北阙人,看得出来身份高贵,来服侍她,真是委屈她们了。
百里谷笑着看院里一株株怒放的桃树,心里暗暗叹息,她怎会不知道师兄为了讨好她,把她的院子建成当初御史府的样子?
其实师兄也明白,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留下,因为曳木摇早在他之前就在她心里,因为曳木摇比他坚决。其实爱就是这样的,也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师兄明了,却不能抛之弃之,是他太执念还是他太寂寞?世间事,她明白的,师兄比她更明白;她不明白的,师兄早就了然于胸。是太寂寞吧,师兄这一辈子都在隐忍,终于做了皇帝,还是要忍,比之前更隐忍做皇帝,就要忍着寂寞。所以他要找一个人陪他一起寂寞那样,就不至于太凄凉。
可是,师兄为什么非她不可?
他也知道,她来无垠并非向着皇后的位置,而是受曳木珧威胁……
正想着,雪里云施施然进来,身后跟了一大堆宫女太监。百里谷一怔,这才想起他已是皇帝,是该有这排场的。
两人微笑对视,雪里云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百里谷微笑着看他走近。
他笑意融融:“这几天可好?”
百里谷笑着点头:“师兄瘦了。果然这皇帝不好当,又寂寞又累人。”
雪里云静静看她片刻,点头道:“是啊,又寂寞又累人。”那无波的眸子一径扫视她面容,最后别开了目光,看向院里灼灼的桃树,笑问道,“喜欢吗?”
“说不上喜欢,就是几株桃树。”百里谷微露齿,事到此处,已是不得用疏离来撇清关系。
雪里云眸子已然澄明,笑望着风里飞扬的桃花:“还记得那年我问你若大曳大乱,你将如何吗,你答我,会跟曳木摇走。于是我让天下安定,以为你或许可以在我身边,陪着我……”
“陪师兄走一条寂寞而永远到不了尽头的路吗?”百里谷有意无意抚自己眼睛,与他并肩立在桃树下,“要是前两年师兄这样要求,我想我会答应,只如今一切都变了,我也无法再交心于师兄……师兄还是放我走的好。”
“放你走吗?”雪里云将目光落回她面容,神情隐忍而落寞,也不强求她,只道,“你再想想罢。”
百里谷笑起来,师兄要她再想想,想什么呢?无论如何,她心意已不可能再改易。而师兄离去前,以温和的目光回望她,他道:“我也想放你走。”
他也想放她走,任她天地逍遥如果是她一个人,他的确会放她走的。可是,她心里却有一个曳木摇,甚至为了曳木摇,不惜付出所有。他以前想着,既然她已经和曳木摇成了亲,那就放她走吧,让他们游走天下,任他们夫妻逍遥,所以她和曳木摇成亲当晚,他并没有大吵大闹,他们离去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
可是,就在几个月前,她却只身一人回了端涯。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注定,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他知道这一次,他是不会再放她走了。这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是曳木摇亲手放掉的。说句实话,若是曳木摇跟着她一起来端涯,他也不会再动什么心思,可是……曳木摇竟然就那样让她一人来了端涯,让她陷进皇宫里,让她肚子承受丧母之痛……纵然她现在心里只有曳木摇,他想他也不会再将她交还出去了。
以前他放手,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现在,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他已经是雪国和大曳两国的君王,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所以他不会再让身边这个人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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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步履和缓地出了院门,那背影比前次看到的还要落寞,却又比回无垠城时马背上的姿态更器宇轩昂是怎样矛盾的心,才能以这样矛盾的身影,惹她的怜惜和酸楚?
她在院里,不知外面的天地。
新皇登基,百业待兴,而离山郡界二十万大军,正是雪国兴业之大阻扰。雪国士兵常年盘踞最严寒地带,本不畏作战不畏艰险,只遇上一群亡国之兵,那群亡国之兵或悲或恨,连最坚毅的北国军人,也只能驻在离山郡十里外的荒地上,与之熬时对峙。
而天渐渐回暖,两郡边界的桃花正灼灼怒放,在最暖的春光里,娇艳地傲视着水火不相容的两国士兵。
百里山立在墙头,指着那条通往端涯的官道,笑着对曳月可道:“公主你看,两边的花,都开得那样好。”
曳月可轻轻回抱他,遥遥望着通往天际的片片桃红,点头道:“是啊,开得那样好。一样的好。”
对峙仍在继续,雪里云不收兵,不攻城,只令士兵驻扎在端涯边境的荒地上。百里维山不战不降,每日携公主立在城楼,望着那怎么也望不到尽头的绯红,静默。两边有偃旗息鼓之势,却好像偃旗息鼓那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士兵们一开始焦急的焦急,不耐的不耐,烦倦的烦倦,最终都缄默了打仗的时候,最怕的不是流血冲杀,不是落荒而败,而是对方不与你交战,就那样磨着,磨到你心力憔悴,磨到你憋出疯狂!
雪里云嘴角噙笑,静静翻阅文书,那温和的面容后,不知是怎样一种心情。
“不战不降吗?”将文书轻轻抛落几案,仍是浅笑拂面,目光落到对面的大将军身上,“传我口谕,敌方不动,我不动。”
大将军领命而去,雪里云一笑,指腹轻触几案上的文书:“不战不降吗……二十六年我都等了,何须在意这点时间?”微笑着,看向房里另一侍卫,目光忽而变清冷:“曳木摇在无垠城,我倒想看看他用什么手段……算了,随他吧,你继续安排立后的事。”那侍卫也领命而去。
一夜之间,天下易主,百姓却不管,只管过自己的安乐日子。无垠城繁华如往昔,而繁华的新都里,百姓最乐道的便是皇宫几时建成,皇后几时确立。
曳木摇进无垠城两天,夜探皇宫一次后,就再无动作。他忘了雪里云原本也是个半仙,雪里云在皇宫周围布下障碍,只等他入瓮。他其实不想跟雪里云争什么,是他的就是他的,雪里云能争走什么?在曳木摇看来,百里谷从来就是他曳木摇的,雪里云做那些事,就是毫无意义!
他做事从来就乖张,就算毫无意义,至少也能取悦自己,所以他不知道世间人做一些事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但即便毫无意义,那也是一个人的完整人生。而有些人,生来就是他人的劫难就算在旁人看来是了无生趣的人生,也有存在的理由。是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或许就是劫难。而雪里云,就是他曳木摇的劫难!
是他和百里谷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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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帝君长长的睫毛跳啊跳,俊美的眼睛眨啊眨,最后,垮下脸来:“你到底怎么想的?”得不到回应,他那一张俊脸开始扭曲,“不出招,就是坐以待毙。坐以待毙,你懂吗?”曳木摇仍是静默不语,赤帝君长长一叹,也安静下来。
他见玉帝时,好几次旁敲侧击,玉帝被问得不耐烦了,就简洁明了地答他:“看南华的造化吧。”他当时是惊了又惊,意会到南华怕是难过人世的劫,于是下凡来,想帮一帮,却不想这一世的南华脾气真是了得,目中无人的样子直让他想破了三千年的修为。
“那雪里云也不过是个半仙。”赤帝君叹气,放柔声音道,“上仙的修为不知高过半仙多少……皇宫不难进,就看有没有心。”
曳木摇回头看着赤帝君,一笑:“我知道。”见赤帝君露出微讶的表情,他勾唇,“用我三千年的修为破他的障碍,永生永世不得修道……这样也好,不做上仙很好,反正我也没把它当回事。”只当不见赤帝君眼中的惊恐,他笑着看向客栈外热闹的街市,“她是半仙,我本想着如果她能修炼成道,我便陪她上天做一对神仙眷侣。现在既然是我不能成仙,那就只好委屈她废去半仙的修为……做平常夫妻也很好,只要在一起。”
赤帝君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是指百里谷,他敛了眼中的惊恐,想了想,便由衷地笑了:“也不知当初投胎时,怎么就投成这样一个脾气的人,执念不说,还顽固!”
而曳木摇回以一笑,赤帝君渐渐就懂了,既而生出许多羡慕那种即使灰飞湮灭也要坚守的爱情,他什么时候才能遇上?又或者,天界三千年的他,可以永生永世的他,永远也遇不到了罢。
“当初那雪无老人说大曳变乱不是你的劫……哼,他一个半仙知道什么?”见曳瑾眯眼,他忙跟着眯眼,摸鼻子讪笑,“你们两个把圆月变来变去,整个天界都在看……那雪无老人就是个半仙,如今还在东蓬岛上修炼着,哪里懂得什么是劫什么是难?”
曳木摇看他一眼:“算了,让你们白看去,哪天讨回来就是。”
赤帝君俊美的脸顿时一半青一半红,小声争辩道:“是你们动作太大,惊扰到天界……”
“是不是劫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曳木摇扫他一眼,不把他的辩驳当回事,“你道我真不知雪无老人那点能耐!可我夫人敬重他,我也就敬重他。”
赤帝君已恢复微笑神色,点头道:“既然你心里清明,那我也可放心回去了,一切小心。”顺手弹落肩上沾染的俗世尘埃,微笑着出了客栈。
长路漫漫,三千年太久,在这长长久久的年岁里,上仙的脾性被渐渐磨去。一笑,尘世皆在身外,再一笑,眼中已然空明无物。三千年同为上仙的情谊,在赤帝君顺手弹落肩头尘埃的一瞬里,已是两清。
而曳木摇是这一世的南华帝君,南华帝君将是永远的曳木摇。有什么区别呢,他为百里心谷历的劫,为她遭的罪,比起她不在他身边,要幸福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