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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凉国,尹风立在夜风之中,手中的红帖发烫,蓝殷国主与南充公主的大婚。抱月阁的顶楼,能看见锦都的大半风景,回想这些时光,犹如梦幻。宫中蓝贵人前年诞下龙子,花凉国储君之位有了人选,蓝昊被他派进宫中,照顾皇子,他的世子之位也仅仅只是世子了。宫闱之中,朝堂之上,待到时局平静,他自会慢慢淡出。只望以他的微薄之力,可以力挽狂澜,如此的话,他也算是无憾。
“小武,你真要去蓝殷?”龙靖鹏不知何时立在尹风身边。
“大哥,小蓝的身世,还望大哥先保密。”尹风手中握帖的力道加大了,“这次的蓝殷之行,大哥就不用同行了。大哥,你喜欢小孩吗?”尹风看着龙靖鹏,原先的漠然神情换成了笑颜,“大嫂怀孕了。”
龙靖鹏的神情却变的奇怪,秦青怀孕了,他知晓,只是:“我会好好对那个孩子的。”
“大哥,还记得那晚吗?你与青姐姐成亲之前的那个夜晚。那晚,你与我也是这般的在抱月阁顶,那日我说,如果不想成亲,那就算了吧。可是大哥却只是淡淡的说,你会好好对待青姐姐。大哥,我不说青姐姐做错了什么,只是你真的这般的想吗?”尹风迎着夜风,目光深远,“也不知晓南风与三哥在边境是否一切安好。二哥自那日离家也将近两年,望天佑之。”
“南风……”龙靖鹏的口中念叨起这个名字,思绪如出闸的水般再也阻断不住。与他的初次相见,是在那个百花争艳的时光,可是他出现,如出岫之云,只一瞬,世间万物为之失了色彩。他不是没见过世间的美人,自己的弟弟妹妹,哪个不是美丽之人,只是却没有一个如他那般散发着异彩,年少的他,在那个时候,心中滋生出了一种他并不知晓的嫩芽,随着时月的流逝,茁壮成长,只是那时候的他一直不知。再次见面,那人依旧是异彩纷扬,对着他一笑,他的世界便是天崩地裂,所有的星辰都失了光芒。只是,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已是他的妹婿,龙伊凤的未婚夫。看着庭院里落落而坐的那两个人儿,四妹的容颜和那张星辰失色的面庞放在一起,的确是一对璧人。心中的一个地方就那么的空白了,伊凤朝着他摆手,温润的笑颜摆放在脸面之上,上前宠溺的揉揉女子额前的碎发,眼睛却有一丝余光略过那个安坐一旁的人儿。子书家族是杏林世家,南风小小年纪尽得其父真传,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大哥,南风很好看。龙伊凤笑着对他说。龙靖鹏很爱这个妹妹,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在她的身体接近崩溃的时刻,在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对他说这些。大哥,你知道吗,南风的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容让凤儿觉得很是熟悉,他的那样温柔,就如大哥。大哥,凤儿本是福薄之人,却也深得苍天眷顾,有着哥哥们的疼爱,父王母后的宠爱,还有如南风这般的知己,伊凤这生亦无所求。那个女子吃力的说着那些话语。大哥,还记得第一次见南风吗?那日的南风淡然漠视,却只是在与大哥的四目相对之间绽放了笑颜。而那日的大哥,身上也流淌出与平日不同的温柔,不是那种一视同仁的温润,而是只为一人的温柔。大哥,许是伊凤的命薄,上天便让伊凤看得更开。女子拉起他的手,白玉一般的手也有着玉般的清凉。大哥,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若能遇上一生珍爱,凤儿只望大哥能够幸福。南风与我,有的只是知己好友,只是兄妹之情。玉手轻浮上面庞,嘴角扯出一个灿然的笑容,伊凤只望大哥南风幸福。南风是个执拗的人,谁对他好他知道。大哥,南风他……女子咳了起来,就止不住了。大哥,若是认定了的事,不要放弃。
龙伊凤香消玉殒的那晚,天空响起一声炸雷,便是一阵瓢泼大雨。呆坐在房中的龙靖鹏,不思量那个如此可亲美丽的妹妹就这样的没了。即使从小便知她命不长久,时候到了也是分外的哀伤,大哥,若是认定了的事,不要放弃。凤儿,你是这么跟大哥说的,可是最后你还不是放下了所有,一撒手便走了,留下我们。你认定了的,最后还不是断了。“靖鹏。”一个声响让龙靖鹏回到现实。在龙伊凤的房中,王妃已经昏厥,王爷抱着王妃,仿佛一下就苍老了。龙静腾的冷眸中也是一阵酸痛,更别说龙靖羽了,失了魂一般的,握着那双慢慢流失温度的手,就是不放开。龙靖枫早就已经泪光泛滥,这个一直疼爱他的四姐如今却成了一副冰冷的尸体。龙靖鹏是第一个出了龙伊凤卧房的人。虽然他常年都在笑,但这是龙靖鹏第一次脸上没了神采,仿佛被抽空一般。凤儿说他的笑,虽然温润如玉,却就像龙静腾冷漠一样,他的笑容高贵而疏离,虽然亲切,却同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凤儿说,只有对着南风,他的笑容里才能有切实的温暖,如光般纯粹。那个声音,是南风。凤儿能够撑到今时今日,也是因着他,只是他也无法让她逃脱夭折的天命。“靖鹏。”来人已经坐到了自己的身边。抬起眼,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人,嘴唇蠕动,却仍旧是无声。“南风,等凤儿的身后事忙完了,我便动身去凉城。”凉城?那个边陲之境?垂首不语。只是将一枚青玉套上了龙靖鹏的手指。再次相见,已是经年,一个为少年将军,一个是随军大夫。看到那个人出现在这个风沙凛冽的边境,龙靖鹏说不清那时候自己的内心是欣喜多点还是不安多点。他与三弟自伊凤死后便投身军营,驻守在漫天黄沙的边陲之地。却不料他竟然也会在他之后,抛弃京都的繁华,抛去朝堂的荣耀,来到这片不毛之地。犹记得那次,南风又一次背着药箱去与漠北靠近的村落帮那里的居民看诊。却不料碰上来骚乱的流寇,边境本就不是安稳之境,尤其是与大漠毗邻的凉城周边。总是杂乱。边缘地区,百姓深受其苦。毗邻之区,花凉与大漠都是不怎么管的,不是不想管,只是军方的立场而言,不能轻易动手。那日,南风被流寇所擒,可是那一张比女子还要美丽的容颜,让匪首垂涎。南风本就是孱弱公子,会的也只是龙靖鹏闲暇时候教的防身招数,自然对付不了这班如狼似虎的盗贼匪寇。看着那个散发着情欲的粗汉一步一步的走近自己,南风弯着的嘴角满是苦涩。闭着眼,却在此刻听到了房外的嘈杂,身上的白袍被粗大的手扯坏,露出洁白的胸膛,脸上却溅了一道温热。睁眼,那粗壮的大汉不可置信的回头,扯去南风外袍的那只手落在一边,身后一个散发着罗刹般杀气的男子一剑刺进那具身体,惊恐的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犹如垃圾一般将那具丑陋的尸体踢到一边。解下自己的外袍,包裹在那具白玉的身躯之上,将他小心的抱在怀中,飞身出了这个让他气愤的地方。呼啸的风隙间夹带的血腥,南风知晓这个匪窝定然是一片鲜红。一进营帐,将南风放在热水之中,解开他的穴道,那个匪首着实可恶,点了穴还不止,竟然还给南风喂食了软筋散。小心的擦去他脸上的那道血污,龙靖鹏有些粗糙的手掌摩擦着南风的脸颊,许是水温的缘故南风的白皙的脸蒙上了一团粉红。越想越气,龙靖鹏只要一想那个粗汉要对南风做的事,便是咬牙切齿。让他就那么的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南风看着这样的龙靖鹏,原先的那份苦涩早就烟消云散。可是那日送他远赴边疆,当着他的面,他将那枚他亲手套在他指间的青玉丢弃在了那潭深水。即使自己抛弃所有来到他的身边他也只是视而不见。“咚……”一个东西落进水中,是从龙靖鹏的身下掉落的,原来是系着的袋子漏了,应该是在那个匪窝里面不小心割破了的。南风眼尖,那个青绿色的指环就这样突兀的出现。龙靖鹏想要伸手去捡,却被南风抢先一步,无力的身体在这个时候却灵活了。手中握着那枚扳指,看向龙靖鹏。龙靖鹏只是慢慢的从他手中拿起那枚青玉,套上自己的指间,说,南风,这枚碧玉青龙扳指就当是你我之间的情意吧。你曾是我的妹婿,你我之间最深的羁绊也只是凤儿。留下的南风看着那个身影的离去,那缠绕的苦涩如毒草般的卷住了内心,原来你我之间,只是如此。龙靖鹏,既然你要骗南风,好,你骗,南风甘愿。至此往后他与他,谁都没有再开口。
“大哥,认定了的事,不要轻易放手。”立在城楼,尹风望一眼那锦都的夜色,“大哥,莫信那边不会安稳,若我没猜错,这次去蓝殷,蓝殷国主大婚之时,便是边境动荡的时刻。皇帝已同意秘密派遣部队前往凉城,大哥是镇边大将,父王奏请皇帝,封大哥为副帅,凉城边境的安稳就交托大哥了。至于与南充毗邻的边境倒不用担心,陈将军驻守,可以放心,倒是与蓝殷的边境有些不好说,驻守个城的尚将军的兵力不多,好在都算精锐,我与父王商量过,父王已经奏请皇帝,给五哥讨了个骠骑将军,我出发蓝殷一月后五哥也会带着人马,悄然去个城与尚将军汇合。雪原冰域,我相信二哥,既然他去了,就不是需要我们再担心的问题了。至于周边的那些零星小国,就交给父王吧。”
“小武,朝堂之事,你本无心,一旦上手却是如此的熟稔。皇帝密旨今早父王便已给了我。只是靖枫去蓝殷边境,怎么看我都应该与他换一下的。我去凉城,你为的仅仅就是漠北边境的安好?”龙靖鹏看着尹风,认定了的事,不要轻易放手。脸上的笑却是凄凉,你也是这般的说。可是,谁又能抓得住呢?“小武,这次的蓝殷之行,九死一生,你为的又是什么?”
尹风看着龙靖鹏,唇边的笑意更浓,这个夜空下笼罩了太多的黑暗,让人无法抗拒,只是总会有人向往着黎明,“五哥的能耐大哥比我清楚,至于漠北边境,我始终觉得只有大哥去才最是合适。至于我去蓝殷,只是为了让夜毅阳得意一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今的蓝殷早已天翻地覆,既然他要筹码,那我便给。”城楼上强劲的夜风掀起他的长袍,衣袂猎猎飞舞,他的身影在这个无月的黑夜之中,单薄的脆弱。
龙靖鹏转天便秘密动身,他离去之后,尹风去见秦青,自她与龙靖鹏婚后,尹风便再也没有好好的跟这个大嫂说过话了。谁都不知道那日尹风与秦青说过些什么。而尹风那么做只是帮他大哥消去了他的最后一丝的忧虑。尹风让梅无影带万俟梦离开王府,府中留下的是流葛装扮的世子妃。对于尹风的安排,万俟梦提过抗议,但是最终还是被说服,流葛是自愿留下,她说,只有她装扮的郡主,才让人分辨不清,尹风不想同意,最后却还是沉重点头。尹风启程去蓝殷都城那日,皇帝也在城门口出现,看着他,动动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倒是尹风洒脱,拜谢君王的送别,说:“皇上不必觉得亏欠尹风什么。尹风只是去殷都吃顿老酒罢了。而且身为花凉国的世子,尹风尽的只是本分。”靠近皇帝驾前,“尹风将蓝昊托付皇上,宫闱深处的争斗尹风鞭长莫及,只望皇上也能尽一份为人父的心。”
皇帝看着这个少年,心中的波澜早已狂涌,是他将他置于风尖浪口,是他推他上世子之位,是他将天下苍生压在他的肩头。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怨过他,一心只为天下,承担那些不是他的责任。为了他的女儿,将自己的终身葬送,顶着世子之名,帮他寻回那个本以为夭折的儿子,只是为了让他明了他无心江山。女儿是他的,他却要她远赴南充联姻,儿子也是他的,却因宫廷争斗,流落在外,庇护着他的儿女的却是这个身形孱弱的少年。一直都很是羡慕皇兄,凤来仪,伊凤,所以他在见到尹风之后才那么大张旗鼓的封他为一国世子,他只是不想总是让皇兄拥有着他一直没有却为之心念的一切。他用世子之位绑住尹风,他成功了,如今这个少年又是为了他,迈步前去的是那条不归路。可是于他而言,他只是皇帝,仅仅只是坐在那金銮殿上的皇帝,他称为父王的那个人还是皇兄,心中有些自嘲,他终究是比不上。
龙傲天看着那样的弟弟,很多事情,他只是不说,不是不知。看着尹风,他的心,痛,这样的一个孩子,生生就被这浑浊的世间拉扯得如此疲惫。昨夜到抱月阁,唤出一直隐没在身边的暗卫。“无言,从今以后,这个便是你的主人,不管在何境地你都要护他安好。”尹风定定的看着这个横空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黑影,转头看向龙傲天,说:“父王,他是您的近身暗卫,若没了他在身边,父王的安好谁顾?再者,父王想必也是知晓夜毅阳的为人,区区一个暗卫……”
“小武,父王身边暗卫不止一人。无言,你一定要带在身边。”龙傲天打断尹风的话,夜毅阳年纪轻轻,手段较之他的父皇却更是狠辣,你只身前往,要为父的如何安心,“无言,世子的安危,本王就交托与你。小武……”
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尹风心中的那份暖意更盛,点头应允,却还是加上一句:“父王,无言我带在身边,但是他决不能违背我的意志,若无我的命令,不管我处于何种境地,他都不能出手。”
龙傲天看着尹风,心中咀嚼这他的话语,眼光落到身边的暗影,对着尹风暗影屈身半跪,沙哑的声音:“无言谨遵主人吩咐。”
尹风登上马车,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大半的时间他都是在奔波,这次也是。无言是个很好的暗卫,在人群中完全隐没了自己的气息,这一路定然很是安稳,既然不用自己担心,那就抓着时间好好休息吧,后面的事情如何发展,暂时不去想了,尚未发生的事,是如何都防不住的。一路的行程,却是尹风这些年最安稳的时段,不用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他只需养足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