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被逮住了（1 / 1）
我怔怔地站在暮渊面前，世界慢慢地倾塌下来，而我怎么还站得这么直，这么稳？天地正在覆亡，宇宙就要爆炸，可我怎么双腿就跟长在了地上似的，没有办法逃生？
他不敢相信，却更像是一头雾水，声音空空地发着木：“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不是应该在东麓吗？”
他又看了看我身上的衣裙，喃喃道：“这么说，我今天早上遇见的那个人，真的是你！”
既然注意到了我的装束，既然想到了他早上曾称我“娘娘”而我并未否认，他当是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他马上就自欺欺人地忽略掉这组信息，替自己找了另外一种解释：“你是跟太乙天尊来的，是不是？那你怎么也不来找我？就算逗留的时间再短，好歹让我见你一面啊，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看你……”
“暮渊！”我突然出声打断他，因为太突兀，而显得声音有些凄厉。
我咬了咬牙，拿出了最后一个法子：“别骗自己了！我没去东麓，我走的时候，是、是撒了谎。我们夫妻一场，我不忍以实情相告，可我、我现在已经是大王的女人了。”
暮渊定定地看着我，胸膛起伏的幅度很大，鼻翼张开，显然已是激动到了极点。
但他说出话来，声音却还平稳：“你在说什么？不，这不可能，我日日跟在大王身边，从未听见过大王新封妃子的消息！”
我别过脸去：“他是没有。我、我没有名份，我只是他的女人。”
重新转回来，我告诉自己不要去看暮渊的眼睛，只当自己是站在舞台上，下面全是观众，我在竞争最佳表演奖，我必须拿出最大的本事来，演得最逼真最生动：“我喜欢他，他……他念着我是你的妻子，不肯要我，是我跪在他的寝宫前求了三日三夜，他才勉为其难收下我。他怕你伤心难过，才一直瞒着你……”
我的讲述被一记清脆的耳光生生截断，我呆呆地看着暮渊还停在半空的手掌，可他的眼神看起来比我还要不能相信。
好奇怪，我竟然都没有感到痛。
他拼命压低嗓子，以至于声音都变了调：“你怎的这般不知廉耻！”
我点点头，甚至还微笑了一下：“是，你说得没错，你怎样说我都可以，你如何恨我都无妨，但请你——不，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恨大王，真的不是他的错，是我缠着他，是我赖着他，你不要怪他，只要你不怪他，要我怎样都可以！”
暮渊看着我，像在看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你、你怎会变成这样？你什么时候爱他爱到这样！”
这个问题具有着让我非常认真对待的份量。我略微回顾了一下，说：“我……其实那时候，我知道他就是廉若钧之后，就已经后悔了。你知道，当初廉若钧那么好，那么喜欢我，我却还是选择了你，那是因为我以为他是凡人，你是天神，你比他强。”
我现在心里非常感谢轾辕，幸亏他那时自以为是地说了这番话，要不然打死我也想不到还可以这么来解读我的那个选择。
我接着说：“后来，我知道了他原来也是天神，而且比你更强之后，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我当初背叛他，还害死了他，我担心他会报复，只好偷偷从天池山跑了下来。
可我没想到，他已经不记得我是谁，自然也就不计前嫌。那次，雷公电母跳舞的时候，你的防护罩一点都不好用，是他保护的我，我那时便动了心；再后来，他又从太液潭小王子的金光爆下救了我……那天，他抱着我，我的心跳得好厉害……”
“别再说了！”暮渊忍无可忍，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我已经感觉不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反倒可以轻轻松松地抬起眼睛，坦然地直视着他：“暮渊，是我对不住你，我这样，也没什么好值得你留恋的了，你放了我、忘了我吧，我会永远记得你曾经对我的恩情，也请你祝福我。”
暮渊直着双眼，说出话来倒更像自言自语：“所以，你那时才会想要给我纳妾，原来是为了自己良心得安……”
我忙不迭地点头，然后膝盖一软，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暮渊，暮大人，我求你，千万不要恨大王，若他将来遇险有难，求你千万千万保得他周全，求你，求求你了！”
暮渊踉踉跄跄地倒退两步，骗身错开，声音如同万古冰川，冷硬穿心：“夫人……如此大礼，臣……不敢当！”
他说完之后，忽然对我身后抱了抱拳，毫无表情地说道：“臣，恭喜大王！”
话毕，他转身大步走开，而我顿时就没了力气，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掉了一样，地面越来越近……
一双手从后面拥过来，撑住了我，温软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激得我身上抽搐着发起抖来：“小心肝儿，原来你这么着紧我！”
一听见这把声音，还有这样的话，我登时郁怒冲顶，转身就是一拳砸在他的胸口。
我担心暮渊还没走远，会听见我们的说话，只好强压着嗓门，恨恨低吼：“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他，全都是为了他！他身上负有保护你的重誓，一旦违背便是万劫不复！他上回为了保住你，好心把你藏到我们家，你却这般恩将仇报，轻薄了他的夫人不说，还干脆劈手抢来！你拿住他无论如何不能背叛你这一点，便如此待他，你卑鄙，你无耻，你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你逼得我们恩爱夫妻如此反目，我恨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着紧你，别做梦了！”
我一定是气坏了，直到吼完了才察觉自己脸上痒痒的，一抹就是一把泪。我汹汹然从地上站起来，推开轾辕要跟上来揽我的手臂，跑回沥阳殿内，把自己合身砸到床上，放声大哭。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现在连唯一可哭的地方都是仇人的地盘，我做人怎么就做到了这种地步啊，简直太失败了！
大殿内空空的，静静的。其实，在刚才那把眼泪之后，我的眼睛里又干枯了下来，所以现在我完全只是在喊，除了这以外，我什么办法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我知道男人其实是很讨厌女人老是哭哭啼啼的，刚开始一次两次，他们还可能因此而对你产生怜惜之情，多了就会烦了。现在我还就愁轾辕不烦我呢，正好痛痛快快发泄个够。
干嚎了一会儿，我听到有人走过来，不声不响地在床边坐下。
不用他说话我也知道他是谁，所以我继续嚎我的，当他不存在。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我的背，和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好么？子冉，起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你特别喜欢的东西，保证你看了就不伤心了。”
我才不理他。我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我就喜欢暮渊，有本事他把暮渊还给我——不对，是把我还给暮渊——那样我肯定就再也不伤心了。
轾辕等了等，又叫了我几次，见我没反应，便叹了口气，总算走开了。
我心里刚舒服了点儿，忽然就听见身后响起了隐隐的雷声。
怎么了？难道是老天终于开眼，看见了我的冤情，也替我哭起来了？
又听了一会儿，发现这雷声比较诡异，竟然似乎还有节奏，以及荒腔走调的音符！
我抬起头，翻身一看，见轾辕正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两手张开，一只手上握着一把闪电，另一只手上似有云气翻滚，看来雷声就是从这只手上发出来的了。
他见我终于肯看，便笑道：“你看，上回你让我去找雷公电母学艺，我去了，还不赖吧？虽不能同他们相比，可你当时也说不需要到他们那般程度的，现下可还满意？”
轾辕同我说完话，便专心致志地舞动起掌中的闪电，一时间晃得我眼花缭乱。方才遇到暮渊已是傍晚，后来我又哭了一场，此时已经暮色四合，大殿里未点灯烛，光线愈加昏暗，这闪电便更显得光色清亮，劈风破雾。
轾辕这堂堂一国之君，便如同一名戏子一般，一脸谄媚的喜气，浑身讨好的解数，只为博我一笑。我看着却浑不开心，只觉得又别扭又酸楚，终于站起来一跺脚：“别再演了！”
轾辕一惊，显然没想到我竟然会不喜欢这个节目，却也不敢不听我的话，当下乖乖把雷电收了。
四周一下子重新安静下来，黑暗顿时就重逾万钧，人像是沉入深海，四面八方巨大的水压挤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气呼呼地冲他大吼：“你有病吧你？干嘛要这样对我啊！你省省吧，别白费心思了，没用的，怎么也不会有用的！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过去不喜欢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不会喜欢，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做什么都没用！我喜欢暮渊，我只喜欢暮渊，我只会认他一人是我夫君！”
刚才干嚎了半天都没下成雨，这会儿我的眼泪倒劈劈啪啪全来了。我转身跑到殿外，一直奔下最末一级台阶，便坐在那里抱头哀哀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