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破局(1 / 1)
棺材里的淳子泱伯伯,一身乌青,保持着刚被毒死的人狰狞可怖的状态,只是因为被沤了太久,皮肤又有些泛白,可不是一般形容活人的那种苍白呀什么的哦,而是毫无生命色泽的惨白。
以前我看别人写的小说就知道了,在阴气足够重的地方,尸体是不会腐烂的,水份会一直很充足,也就会形成所谓的“湿尸”。
湿尸,顾名思义,当然就是干尸的反义词。干尸我亲眼见过,多伦多博物馆里就有几千年前非洲沙漠保存下来的干尸,不算很恐怖,因为毕竟和活人差别太大,你都没法联想到生命体,比较容易把它当成是某种恰巧长成人形的物品而已。
可湿尸就不一样了,还是很像活人,却又比活人难看太多,会让人联想到刚死不久的尸体,曾经存活的记忆与死亡的可怖在同一具身体上融合交汇,那种张力十足的震慑难以言喻!
我的妈呀!当初上本科的时候我就不该不选法医学那门课啊!不过是逃避了一个学期不敢看照片,结果就报应在了现在活生生看到真尸体上,作孽呀!
说时迟那时快,别以为在这段心理活动进行的过程当中,我就一直傻瞪着那具尸体看出了神。实际情况是,我就看了一眼,立即就转回来死命抱住暮渊,用力往他怀里扭,恨不能钻到他肚子里去才踏实:“暮渊你个死人头,要我按着他,不如你杀了我算了!杀了我让我躺棺材里去,让他按着我!”
暮渊乐了,长臂一伸把我搂住,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连哄带劝:“没事没事的,不是让你怎么着地按着他,我一会儿会写个镇尸符贴在他眉心,自有镇尸符压着他。
不过在我揭下烛睑的过程中,因为阴气越来越弱,他就会慢慢清醒过来,但因为他怨气太重,不到烛睑尽去,他是不能完全清醒着和我们对话的。这段时间里,他会觉得痛苦,因为痛苦就会有些反抗,想要震落那张符纸。但只要有符纸在,他能做的动作有限,你只要出一根手指之力压在符纸上就够了。”
我还是不肯干:“那也得碰着他呀!我不成,我连眼睛都不能睁开,再看他一眼我准得疯了!”
暮渊还在哄我:“没关系,不能睁就不睁,你就一直这么闭着,好吧?”
一边说着这话,他一边伸手合上我的双眼,然后轻柔地抚了抚我的眼皮——欸?怎么才这一瞬间工夫,他的手指就一下子变得又软又厚的了呢?
不过这个疑问也只是在我脑子里嗖的一下就流星似的蹿过去了,这会儿我哪还有余力留给害怕以外的事情啊!
天杀的暮渊还在继续:“来,我拿着你的手,替你放在符纸上……好了,你就这样坚持到我来接你就行,我这就去揭烛睑啦!”
呃~这手感!我全身的鸡皮疙瘩冒得跟雨后春笋似的,真怀疑自己都变成个刺猬样了。感到暮渊铁塔般象征着安全的身躯真的离开了,走远了,连气场都消失了,我差点儿没哭出来:“暮渊,我会尿裤子的!”
暮渊的声音已经在十步开外:“可心,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这种不雅之言怎能当着男子说出?”
我愤怒地回答:“因为你居然让我来干这种活儿,我都不当你是人了——不对,神……嗨!反正、反正……你还知道不雅呢,连不雅的话你都听不得,就不怕我真的做出不雅的事来?”
没听到他回答,我更急了:“暮渊,你到底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呀?我说我真会尿裤子的!”
暮渊总算又开了腔:“我就在这儿呢,你不会有事的。先别说话了,我需要专心,你越让我分神,我就越干得慢,你就越要挨得长。”
好,好,算你狠!
我悻悻地闭了嘴,还没回过神来呢,就感到手下的东西似乎动了动。
我差点没一头栽倒,顿时又破口大叫起来:“暮渊,他、他他他动了!”
如果不是如此恐怖的气氛,这句话简直就可以引申出一点暧昧的意味来。暮渊无奈,又答道:“无妨,他已经开始感到局破,正在渐渐苏醒过来。”
得,他苏醒了,我该晕了!唉,事到如今,骑虎难下,我也只能用尽全力死死按住那张符纸,不让他真的诈尸。
谁知还没过一分钟,这不肯消停的死鬼居然、他居然、居然……
居然哭了起来!
什么叫半夜闻鬼哭你知道么?何况还是一个半老头子逼紧残破的声带发出的不男不女的哭声。我当场全身瘫软,下腹一松,还以为自己真要尿裤子了呢,结果事实表明,连我的尿都不敢出来,连我的尿都知道此地不祥,还是留在我的膀胱里比较不吓人。
“暮渊,他、他哭了……”其实老实说,这会儿我的声音比那鬼魂的哭声还要难听几分。
暮渊急忙叮嘱道:“闭好眼睛,千万别睁开,不管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千万别睁开!”
我也知道啊,眼不见则心不烦嘛!可是与生俱来的条件反射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克服的?我那个毛病又犯了,越是害怕就越是想去看眼前有什么危险的毛病又犯了!
不行不行,真的要犯了、要犯了、要犯了、要犯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我手下的那张脸上,一双眼睛也睁开了,刚才他哭出来的那满脸泪痕——我的天,这哪里是泪啊,分明是黑乎乎的血,或者是内脏化成的腐烂的胶状物,或者是变质的脑髓……总之,沥沥拉拉披了他满面,把本来就够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张脸变成像龟裂的土地一样畸曲可怖!
而他那双眼睛正直直地瞪着我呢,那目光中像是有无限的乞怜,又有无尽的怨恨,比之前淳子丘余的那两道装出来的目光可怨毒多了!
我顿时尖叫着一松手:“啊——!!!”
就在我撒手的那一瞬间,镇尸符也被震落,那具尸体以活人根本不可能达到的速度蹭的一下跳起来,张着一双乌黑的爪子就向我的脖子直掐过来!
靠!!!
我赶紧闭目待死。就在我惨叫着“救命”的那一刹那,只听一阵飒飒风响,一条熟悉的本来很可恶现在却超级亲切的胳膊一把圈在我胸前,带着我转了个圈避了开去。
与此同时,我听见一道闷响,正是躯体倒下、裹着肉的布质与硬木重重接触的声音。
我这才大着胆子睁开眼,发现正对着的是暮渊的胸膛。
脸上痒痒的,我的双手被他连着身体一起裹住,动弹不得,只好一伸脖子在他衣服上擦了擦,印下两片深色的水痕,这才知道我哭的凄惨程度比那死鬼也好不了多少。
我翻起眼皮极尽恶毒地瞪了暮渊一眼,又噘着嘴认真地继续我的抽噎了。暮渊低下头,惩罚式地又把手臂收紧几分,把我勒得更结实一些,紧得让我喘不过气来,身体上和他接触的部位也一处一处发起了疼。
他恨铁不成钢地囧囧有神:“我只是要你闭着眼而已,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你还能更没用一点吗?”
我的回答让他从囧上升到了火星囧:“我能……”
他都被我气乐了,刷的一下腾出一只手来,敲了敲我的脑袋:“不敢看还要看,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幸好那会儿我刚好揭到最后一片烛睑,不然你被他掐中可就神仙也难救了!我可是说真格的,我也救不了你!”
见我龇牙咧嘴地抬起手去揉被他敲痛了的地方,他又不耐烦地把我的手扯开,自己替我揉了几下,然后说:“行了,此处怨气尽去,淳子泱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轻轻松松把我一提,往旁边一放,转过去面对着棺材:“淳子泱,本神暮渊,此番专为了解你冤情而来,你不必害怕,有什么话这就现身来说吧。”
一听淳子泱要出来,我赶紧就缩到暮渊身后去,让他小山一样的身躯把我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
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声音:“有劳上神!上神解困超度之恩,小人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