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焰火夜(下)(1 / 1)
谢青桑终于撑过了菲姐的冷言冷语,把稿子交给大猫,他很是欣赏,温言道:“辛苦辛苦。”又道:“除夕夜你不用值班了,我来就好。”
“这个……”谢青桑不惯接受上司这么照顾,手足无措。
“女孩子总有安排的嘛!不像我王老五一个,无所谓啦!”大猫继续笑,胡子是新剃的,两个酒窝很明显,端正可爱。
“我……”谢青桑仍然无措。
“听说小樊那家伙在追你?”大猫冲她眨眼睛。
“啊?……”谢青桑只有傻愣的份。
“一家女百家求,去吧去吧。”大猫挥手,神态同苏飞一式一样。
谢青桑出来,照常做事。工会忽然传来个好消息:菲姐和老公复合。工会打算派员工代表拎果点前往探视兼庆祝。
难怪这几天菲姐气色见好!谢青桑嘴角咧到耳朵根。宁拆十座庙,匆毁一桩婚。这真是个好消息。
到了菲姐家,谢青桑才发现复合另有隐情。菲姐老公坐在椅子上,膝头盖一床薄被子,神气似疗养院老人,见到人,只知道陪笑。谢青桑心底骇怪。菲姐不隐瞒:“前几天,忽然摔一跤,说中风。死鬼,不是七老八老说什么中风!救回来就成这样子。亏是有医保。医院说照顾好的话也不是没希望恢复一点。”
他病了,她于是与他复合,以便照顾她?实在贤良淑德。
菲姐老公仰起脖子道:“小菲,我们不是说要见你父母的吗?怎么……”脸色扭怩似二十岁毛头小伙子,“怎么这么多人?”
谢青桑心底“呀”一声:他丢失了好长一段记忆,回到二十岁初恋岁月。
她是牺牲自己回来照顾他吗?话分两头说,哪个三四十岁女人能天天在丈夫的心中保持初恋地位?有失也有得。
“这都是亲戚朋友,来看我们的。”菲姐口气从来没有这么轻柔,像哄个小朋友,“来,到这边,我给你削个苹果。”
厨房门里,谢青桑看见他悄悄碰了碰妻子的手,爱抚她的手指。菲姐耳根通红,却没有把手缩回去。谢青桑脸不觉也红了,避到一边,看见菲姐的儿子在写寒假作业,工会大姐逗他:“看到爸姐回家,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小朋友老气横秋。
“怎么好?”大人还要逗下去。
“分居后,他们的运气好衰啊!一下子妈妈不小心跌破下巴、跌破额头,一下子爸爸不小心弄破手。两个人呆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事。”
谢青桑张大嘴巴:跌破?不,菲姐那个伤是跟老公扭打所致!
她猛然知道了:他们夫妻厮打归厮打,从未让真相吓着孩子。他们曾经是一对很坏的夫妻,但仍然是好父亲和好母亲。这次他们言归于好,菲姐在单位大概也会脾气好一点了?真是同事的造化!
她回到单位,樊君勤快端巧克力热茶来:“过年那天有什么打算?”
“我朋友说我可以到她家去。”谢青桑头也不抬。
“啊,”樊君恋恋不舍,“要不要考虑我家?家母……”
“你不能再这样子吧?”谢青桑看他。
樊君只觉得女孩子一双乌黑眼睛直看进他心里去:“什么?”
“别人要误会。”
“呃。”
“小樊,男孩子也有名誉,别被人家误会你追一个女孩子,以后你再要跟其他人谈恋爱,还要解释,多么麻烦?”谢青桑苦口婆心。
樊君苦笑:“我不会跟其他人谈恋爱。”
谢青桑摇头。
“你不信?!”樊君豪情万丈挺胸。
“不,我相信有唯一的爱情。但绝不是你对我这种。小樊,你误会了。”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谢青桑安静道。
樊君忽然气馁:“好吧。以后还是好兄弟?”
“呃……哦。”谢青桑点头。
兄弟个头!满大楼男性员工都是兄弟,又不见她跟谁好到哪里去。樊君知难而退。
春节前,阿瑛还是没有找到新男友,但却欢欣鼓舞:山不来迁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去迁就山。她父母决定来S城陪她同过春节,顺便与她那S城本地男友见面。
“真好啊,” 阿瑛拍着胸口笑,又问:“你呢?”
还能怎样?苏飞叫她去苏家过年。
“好可怜。”阿瑛报以同情。
“没事啦,其实晚个两天回家有什么大不了。”沈婕烦恼的挥头,“都是家里老人看不开。奇怪,明明我又不是独生女,姐妹两个,大姐成天在家,偏非要我赶回去!不说了,上班。”
上到天色抹黑,苏飞特意来接她:“美人儿,我们回家。”亲亲热热挽起她的手,顺便塞一个点心:“我妈叫你先垫垫肚子。可怜见的。”
沈婕满足的呜咽一声,索性把头靠在她肩上:“是的,大人,妾身这就跟您回去。”
“你的有钱男人呢?”苏飞点点她的面颊。
人家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当然自己回乡去。沈婕想也不想卢树鸣,只管蹭着苏飞,“关键时候,还是小苏苏最好。”
“恶心。”苏飞把她甩到十丈远。
苏飞父母都极热情。苏母将家里打扫得纤尘不染,苏父更是一手好厨艺,买汰烧一脚踢,红案白案不亦乐乎。三个女孩子吃得肚圆,手拉手出门,去茂名路看那著名的派对——谢青桑借媒体关系拿到的入场券。
派对当然如传闻中那么精彩。主人穿一件低调的Salvatore Ferragamo灰色西装、白色休闲裤,人在中年,脸上一个含蓄的笑,将客人们招呼得很好。九点多开始,客人们陆续离场。苏飞拉沈婕和谢青桑离去。沈婕最后回头时,看见空了许多的场子里,主人的身影有点寂寞。
再灯红酒绿,都淹没不了一抹寂寞。
她终于拨通了电话,承认:“爸、妈、姐姐,我想你们。”痛哭失声。
而在同一个夜晚,谢青桑接听的是另一个电话:“你好,范律师……是的,也请转告父亲,我很好。”
什么什么?女儿和父亲说话,要律师转达?她接下去道:“……而且也不用调查我的朋友。不然我会去到更远,我保证。”
收了线,她面对夜空静立片刻。绚丽焰火越来越茂密的升向夜空,她看了看腕上的老式钢铁壳表。
“快午夜了!阿桑小阿桑你在哪里?!”苏飞和沈婕叫。
“来了!”她笑着,跑过去,乱蓬蓬脑袋伸到她们之间,一起看外面的焰火。
每一捧焰火,都有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秘密,而在这个幸福的夜晚,它们一起盛开在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