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南溪又去问肖弦,什么叫路径搜索,肖弦跟她解释了很久,她也没听明白,她只知道,那个寒假,符清泉再也没有输过一次这样的游戏。
可惜也只到那个寒假,那一年的夏天,将一切都改变。
再后来,家里的采购,都变成了杨嫂去做。
而现在,南溪居然生出一种错觉,以为他们又回到从前,而符清泉不知会从哪个货架上开个口,贴上一张笑脸:“你又输了!”
南溪回过神来,朝纪晨阳歉疚地笑笑:“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我不和爸妈说是意外,他们一定以为我被人骗。这样的话……他们可能更担心,意外是个比较好的说辞。”
纪晨阳点点头:“我明白。”
南溪不知如何再继续下去,原本她只是想一鼓作气跟纪晨阳把事情说明白,让他知道她不是遇到什么意外,而是……而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她隐约里觉得,现在社会虽开放许多,大家都能接受男女朋友有点什么过去,但一般男人还是不太会接受交的女朋友为其他男人堕胎,而且是因为一段心甘情愿的感情。
谁知现在纪晨阳并没有过多表示,她总没法去问纪晨阳:“你不介意吗,你真的不介意吗?”以纪晨阳和符清泉的关系,他哪怕介意,恐怕面子上也要装作不介意吧?
南溪心里转着这样的心思,纪晨阳却指着货架上一排酱油问:“生抽还是老抽?”
南溪被他问得一愣:“有什么区别?”
“生抽颜色淡,味道偏咸,炒一般的菜用;老抽颜色深,味道鲜甜,红烧用,”纪晨阳答话时又瞟南溪几眼,然后笑道,“那还是生抽。”他放瓶生抽到购物车里,笑着问,“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我是觉得我像自说自话,说了半天,你也没点反应。”
她说这话时,纪晨阳歪着头,一手撑在货架上敲着额,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半晌后笑问:“你希望我有什么样的反应?”
南溪讪讪地不接话,纪晨阳这才笑笑:“换做七八年前,肯定天崩地裂;三五年前,心里会很不爽;现在嘛……”他眼角余光一瞥,果然南溪已好奇地盯住他,心中不觉好笑。但他忽想起方才南溪说那番话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小女儿态,不由又生出些怅惘,仿佛有一团柔柔腻腻的东西,淤积在心里,怎么也化不开。想到这里他又笑起来,“现在……如果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会嫉妒他,但是,我也会觉得……可能我比他幸运。”
“为什么?”
纪晨阳伸手拍拍南溪的头,笑着把购物车往前推两步,南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伸着脖子等他的回答。纪晨阳偏头笑道:“人不都是这样吗,年轻的时候恋爱,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去,可是人和人之间投入的感情又未必是对等的,很容易就会有一方受到伤害。”
南溪点点头,很认真地等他继续说下去,纪晨阳又耸耸肩笑道:“就算双方感情对等,那年纪轻的时候,互相都不服输,一点小事也可以吵得翻天覆地,时间长了,两败俱伤精疲力尽。受过一次伤害后,再谈恋爱,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去折腾的心就少了,知道自己不会为对方改变,对方也不愿意为自己改变,双方就慢慢学会妥协,学会包容。”
“听起来好像经验之谈哦?”南溪被他这番话吸引住,略显不怀好意地问,“你精疲力尽的时候,什么样子啊?”
纪晨阳哭笑不得,旋又洋洋得意道:“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
“公平啊,让你也吃点小醋,心里一直惦记着。”
“我没有,”南溪讪讪道,“我是好奇。”
“好好好,好奇,嗯,好奇。”
南溪老不乐意,跟在纪晨阳后面追着问:“说嘛说嘛,我不会笑话你的,我这么丢脸的事都跟你说了!”
纪晨阳偏偏卖关子,把调味料都买齐了,也咬紧牙关不肯再说半个字,准备去结账时,回头看南溪仍揪着一张小脸十分纠结的模样,不由好笑道:“好啦好啦,我跟你说还不成嘛。”
南溪眼睛果然就亮起来,闪动着八卦兮兮的光芒,纪晨阳无奈叹口气:“我也谈不上什么经验,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在NY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师兄,喏,就是你住的那套房子的主人,换女朋友可勤了,我每次去找他,看到的都不重样。结果有一年过春节,我们几个留学生约着一块儿过,他喝多了,我们都打电话给父母祝新年快乐,他也打啊,给父母打完了还给一堆哥们打,最后就是那些女朋友了……我们就吃饭啊喝酒啊就听他一个人在旁边叽叽咕咕地不停地讲电话,过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他没声了。我奇怪啊就走过去一看,他抱着手机,上面好像是个女孩的名字,但又不是我们那一圈的。我问他怎么了,他喝多了,说了一堆,别的我也不记得了,就记得他说第一次去打工,第一次去挣钱,都是为这个女孩,因为她不乐意他花他父母的钱。”
“然后呢?”
“然后什么?”
“那个女孩子呢?”
“分手啦,”纪晨阳不以为然地笑笑,“分手好多年了吧,可他就是记着,交多少女朋友都忘不掉。你不知道,我那师兄平时可潇洒了,当时我们那票学生里,他租的公寓是最好的,开的车也是最好的,所以我其实很难想像他会为一个女孩子去自力更生是什么样子。”
“哦。”南溪怅然许久,落在纪晨阳眼里,又是一阵偷笑。他有点不明白符家的环境怎么能培养出符清泉和南溪这样性格迥异的兄妹,一个沉毅深敛,另一个却纯净懵懂,不过也不是没有共同点的——看起来都有点一根筋。老半天后南溪又叹了口气,很为他那位师兄可惜的模样,纪晨阳又说:“后来那师兄还跟我说,人谈一次恋爱,就会老一次,而他只谈了一次,就风烛残年了。所以我觉得,我还蛮幸运的。”
“为什么?”
“你真是个好奇宝宝,”纪晨阳好笑道,“因为我没有等到自己的心老到鹤发鸡皮的时候才认识你。”
南溪撇撇嘴,立刻紧闭双唇不敢再问十万个为什么。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哪句话?”
“于千万人之中,”纪晨阳拧起眉想了好半天,“还有时间旷野什么的,怎么说来着?”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南溪轻轻地接下这一句,语音中透出些迷离怅惘,连同纪晨阳也微微发起痴来,连结账排队排到他,都叫了两遍才醒过来。
然而他又觉得,似乎只有这一句话,才能形容他遇到南溪时,心里汩汩涌出的欢欣。
不在不知如何去爱的轻狂年少,也不是已无力再爱的千疮百孔之后,一切,都仿佛在恰到好处的那个点上。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直到要上楼,纪晨阳提着重重的几个大袋子,南溪说要帮忙,才打破这无言的尴尬。等开了门,才赫然发觉符清泉极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到两人回来,指着地上的一个大箱子笑笑:“南溪的书都还放在家里,我猜有些你最近要看,所以帮你捎过来。”
南溪点点头,打开箱子看看,恰是她最近想要细看的几本关于唱腔身段的书,还有几位前辈行家的《长生殿》的VCD。她惊异于符清泉居然连她最近要看什么都了解得如此清楚,再抬头一瞅,却见符清泉神态轻松,全不像才和她闹得那么僵的样子。也不晓得是因为纪晨阳在他要装装样子,还是最近几天他有愧于心,所以凡事忍让。南溪不情不愿地跟他道了谢,客套式的问了一句:“你晚饭吃过没?”纪晨阳一边清点收拾买回来的东西,一边也问:“我们准备做饭吃,你要不要也来点?”
符清泉的目光在纪晨阳来回奔波的身影上梭巡良久,而后很神清气爽地说:“没吃,不过……”他瞥向南溪的眼神极之怀疑,“你做还是南溪做?”
纪晨阳回过身笑道:“我做了半天苦力,当然是南溪做啦,怎么样,她手艺如何?”
符清泉嘿嘿两声:“我对你的勇气表示无上的敬意。”
话音未落,南溪就气鼓鼓地从书房里冲出来:“喂,你别看不起人好不好?我是没你那么会做啊,好歹我也有几样拿手菜,能填饱肚子好不好?”
纪晨阳立刻表态,向南溪示好:“我站在你这边。”
符清泉也不忙着接话,只在茶几上堆着的几袋菜里拨弄清点:“小排、山药……炖汤?青椒、土豆……又是你那个拿手菜青椒土豆丝吧?”
纪晨阳眼见南溪投向符清泉的目光已咻咻咻地带点仇视的意思了,心里暗觉不妙,猜测吃完晚上这顿饭要相当冒一些风险。果然就听符清泉掂着两颗土豆问他:“诶,你见过跟手指那么细的土豆丝儿吗?”纪晨阳努力忍住笑,南溪冲过来,一把抢过两颗土豆,又伸手比划说:“就算是手指,那也是小拇指好不好?”纪晨阳心中哀叹一声,对这餐饭的标准,立刻从色香味俱全降低到……不知道那手指头粗细的土豆丝,或者说土豆棒,能炒熟不?
南溪对符清泉拆台的行为十分不满,偏偏他今天兴致高昂,除掉西装和纪晨阳两人一起堵在厨房口。她刚洗好土豆,搁到砧板上,两人便一左一右地问:
“用刨子吧,别切了?”
“我给你切算了吧!”
提议用刨子的是纪晨阳,准备干脆自己上场的是符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