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清晨帘幕卷轻霜（1 / 1）
早晨起来时，透过窗，可以看到院子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连光光的枝头也结了一层冰凌，欲滴未滴的冰尖如同一股股小圆柱，朝着各个方向伸展开来，一朵朵琉璃的冰花装扮着银装素裹的大地。整个世间美如仙境，除了白色，只剩下白色。偶尔可以看到房梁上掉落的积雪，露出一点点灰色的砖瓦，镶嵌在这如画的风景之中。
“呵。”风瑶轻笑，梳洗好之后，推开房门，清冷的空气涌入半温的厢房，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衣，风瑶依旧打了个冷颤。拖着蓝紫色的裙摆，走到一株梅花树下，红艳艳的梅花，因风雪而愈发娇艳美丽，这种傲然于世的生命气息让她为之震撼。幽幽的香味扑鼻而来，若是酿成梅花酒，端着温热的酒杯，坐在梅树下，靠着软软的积雪上，该有多好。
“风瑶，你在做什么？”身后陈然刚刚进入院子，便看到她在梅树下站着。风瑶向来身体虚弱，大冷天这么站着就不怕又生病？
“陈然，我们酿梅花酒给二公子喝罢！”风瑶回头，冲着陈然笑道。
“莫不是你想喝？”说到这梅花，陈然不住眉开眼笑，今年雪下得比往年大多了，梅花也开得要比往年更加的好看。早晨出门看多许多院子里的丫环都在折着梅枝，凋落的梅花瓣洒满雪地，煞是好看。
“这么好的梅花，若是让它自生自灭实在可惜，不如入酒。据说梅花还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没想到自己的贪嘴竟被他看出了，风瑶抚着一处枝头较低的梅枝，笑嘻嘻说道。
“你想喝就直说呗，干嘛扯上二公子，”陈然故意刁难，看那小丫头还有几分对主子的忠心，便改口又道，“那还站着干嘛，不去酿酒！”
毕竟一直这么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对身子不好，陈然便打发风瑶带着几个小厮去厨房端坛子，自己则是随手采了几处饱满的梅枝，放在树下。
梅花酒，已经很多年再没喝到过了，自从“她”，不在了。
不知道二公子会不会喜欢，陈然内心有些犹疑。方才走进院子时，看到风瑶的背影，立于梅树之下，娉娉婷婷，一时间竟然自己产生了幻觉，以为“她”，回来了。
自嘲地笑笑，死去之人怎可复生？二公子的心结，怕是此生难解。
“你在这啊！”青衣少年，手捧书卷，从远处走来。
“二公子。”没想到二公子今日这么早就出了书房，陈然一时没了主意，干干叫道。
少年微微点头，表示知道，又见他身后雪地上的梅枝，“好好的梅枝，折它作甚？”
这个，应该如何回答？陈然犯难，不敢说出实话，怕勾起不好的回忆，又不敢不回答，聪明如他，估计早已猜出几分。
“是这样的，今年梅花开得格外好，所以摘几枝放在屋子里，不但可以装饰，梅香也能够提提神。”信口胡诌，陈然等着被二公子骂。
不想少年并未多说什么，只点点头，不置一词，又转身离开。陈然一身冷汗，这雪天，竟不觉得冰寒难耐了。
拍了拍身上的积雪，陈然不由想到，如果方才告诉二公子，这些梅花是用来酿酒，他会作如何反应？
也会这般与己无关的姿态么？
“坛子来了！”风瑶和几个小厮带着三四个不大的坛子，笑盈盈地回来了，小心搁在雪地上。
“呵，梅花真好。”摊开陈然折下的梅枝，风瑶细细挑选那些上好的梅花，并没有注意到陈然复杂的神色。
罢了罢了，二公子若是不高兴想来也不会怎样。自风瑶出现开始，他就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或许，过往的伤痛，早在不知不觉中淡了。
毕竟现在还有许多未知的事情等着他们去面对。
××××××××××××××××××××××××××××××
“风家那两个丫头如何？”三人坐于寒风之中，庭院寂静，积雪满地，石凳冰寒，他们丝毫不在意。此刻，老者正威严地注视着身前两个少年。这两个少年虽已行成人之礼，但于他面前，永远不过孩子。
“马马虎虎。”一个年龄稍大的少年懒懒答道，他生得浓眉大眼，神采俊逸，只有十八九岁光景，高大结实夫人身材已与成人无异。
身边青衣的少年稍嫌纤弱，但俊美的面庞，飘逸的风采却远远凌驾于他之上。天生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让那年龄略长少年也时常畏惧自己几分。
“不错。”这已是纤弱少年最好的评价了。
老者身穿藏青长袍，不时捋着夹杂着几丝花白的胡子，年轻时的英俊潇洒不复存在，余留下来沉着机智，看遍沧桑的眸子透着若有若无的野心。
“你们要记着，这两个丫头能助你们完成大事！”老者叮咛，陈鹏与陈羽，真能成大事者只有一人，但两人都是自己最赏识的儿子，老者不愿偏袒，只静坐壁上，以观其变。
“是。”陈鹏答得豪爽且自信，脸上的笑容令人不觉沉迷于他胸有成竹，以为天下之事托于他便可。
陈羽只是淡淡点头，不做一词，眼中看不出悲喜，读不到得失，老者暗叹，此人城府极深，陈鹏要想胜过，万难！
“也罢，这么大清早叫你们二人也难为你们了，”老者不欲想象今后的争斗，今日他一点破，往后是喜是忧，都随他们去罢，“你们要记住，你们永远是兄弟！”
最后一句，陈鹏不觉肃然起敬，像是悟出老者言下之意，坚定地点点头。
倒是陈羽，听到这句时，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只是一个瞬间，又如往常那般淡然，也不承诺，只面向他处，老者亦不以为意。
“今日雪景极好，不如聚一聚。”越是岁数大了，越有举家团圆念头，自己平素太忙，忽视家人太多，老者微叹，提议道。
陈鹏自是欣喜，点头附和：“是啊，不如大家一块赏雪，酿梅花酒！”
陈羽本不在意他们所说，但“梅花酒”三字一出，甚是刺耳，不禁皱了皱剑眉，薄薄的嘴角轻抿。
“羽儿今日累了，恕不作陪。”抛下一句话，也不等父兄答复，逍遥而去。
这未免太放肆了，陈鹏大怒，想要追去教训他一顿，被老者一把拦住，“随他去罢！”
“爹，您……”陈鹏不解，为何老者如此纵容陈羽。
老者面色平静，眼底深处却埋着一丝残酷的笑意，愈发显得和蔼，“他还是个孩子，不要太苛刻。”
陈鹏默然，老者对陈羽的宽容态度已远远超出对一个孩子所能容忍的范围，难道这之后，还有什么自己所不知晓的东西？
尘世之中，如滚滚尘烟，不知之事，多如牛毛，既是老者不欲告知，陈鹏也不再追问，只接着说道：“那孩儿便叫母亲弟弟来此聚一聚。”
“不了，”老者摇摇头，疲惫之态趁着这松懈之际袭入，一反平时的锐利与精明，此刻的他与平常之人无异，“我累了，想好好休息。”
老者的确是累了，有时人算不如天算，未来的事，他即便做出种种预测，也时常脱离掌控，就像叛逆不羁的陈羽，这也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你下去罢！”老者看着满地素白，带给他的绝不是欢喜之情，凄凄切切伤感竟油然而生。
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陈鹏应了一声，静静退下，不再打扰老者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