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骤然风雨(1 / 1)
月夕村地处偏狭,平日里头从来没这般热闹过。
一村子几十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闲磕牙齿穷开心的,不曾有过什么大风大浪。
我听那瘆人的呼叫好像被人从心里头划过一道痕一样,噗通漏了几跳。
朝露姐已经披衣下床。
我也紧跟着下了床铺,靸着鞋子颠颠跟着朝露姐跑了出去。
天,灰蒙蒙的,带着一丝阴雨欲来的味道,有些许闷。
犬吠声骤然急迫尖锐了起来,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我们一推开门,就听到:“心儿!”。
凤凰高大修长的身影站立在屋子天井下,回首看了看我。
我赶紧迎上去问:“出什么事了?”
凤凰摇摇头,却盯着我看。
我讶然:“你看什么呢?”
咕咚,他咽了声口水,挪开视线,光可鉴人的皮肤晕过一层淡淡的红。
奇怪了。
我虽纳闷,却也无心追究,因为外头人声噪杂起来,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跟着已经打开大门的朝露姐想出门,却被一旁的凤凰突然一把拉住。
“干啥?”我问,撞上一双浓黑的眼。
他悉悉索索突然将身上披着的一件短袍子剥下来,往我肩头一批:“给你披!”
“我不冷!”
“女孩子家家露胳膊不好!”
我本想争辩,外头的热闹吸引着我,懒得计较,裹着扣得别别扭扭的外衣朝外头跑去。
张兰儿家外头围了一圈人,我扒拉开众人往里头挤:“哎让让,出什么事了?”
等我往张兰儿家门口挤进去,在她家很小的天井院子里一站,一幕令我瞠目结舌的画面骤然出现在我面前。
兰儿家院子不大,但是有一株百年的老槐树,枝干粗壮,占据了天井一般的空间。
繁茂的枝叶阴翳在头顶,然而此刻,却有一幕诡异的画面,令人不寒而栗。
一支横出去的枝干上,摇晃着一个人。
死人!
几个时辰前还和我高谈阔论嗓门可以震门板的朱女,此刻那肥硕的身体脖子中间挂着一根细长的麻绳,在槐树下晃悠。
树枝被压得弯成弓形,带着咯吱咯吱的响声,随着那吊在空中的身体转动,可以看到一张原本粉嫩的脸,骇人般得青灰。
眼翻青白,舌伸出老长。
那一瞬间,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么庞大的身体,那小树干咋承受的住呢?
仿佛是在迎合我的想法,只听得啪一声,然后飒飒再几声响,朱女头顶那只树干就真个折断了,砰一下,那庞大身躯就砸在了地面之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连串得声音惊了惊,抱成一团的张兰儿母女突然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必须承认,从小到大,平生第一次看到死亡!
这令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赫然倒退了一步,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身后突然被人托住腰,一仰头,正对上凤凰那一双乌黑点墨的眼。
浓浓密集的深长睫毛,扑翼般煽动了几下,浩瀚星辰碎光的眼在青灰的天空下迥然闪耀,大手稳稳的托着我腰,瞥了眼地上:“不怕,我在这里!”
我感觉到腰际传过来的热力,身后的男人身躯高大,修长,此刻,甚至有种坚实而威猛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但是比起前面那个小山一样发青的尸体,我下意识的往这个身体靠了靠。
就在这时,外围人群突然噪杂了几下,接着有人嚷道:“让让让,都挤在这里让老夫看什么?”
“哎哟,闾大夫哟,您可来了,这可咋办哟!”
随着声音闾大夫那苍黄布满皱纹的老脸从人堆里头冒出来,左右看了看,大家自动让开路,他迈步走近了朱女。
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歪头看了眼我和凤凰:“小子,有些胆气,过来帮忙!”
凤凰没有动,闾大夫指指凤凰:“你小子是老夫救回来的,帮个闲,不耽误你讨好媳妇!”
说着也没再搭理凤凰,却管自己蹲下来,扒拉了下朱女,皱了皱眉,朝头顶招招手:“来,帮我把她翻个身。”
凤凰看了我一眼,凑近闾大夫,弯腰和闾大夫一起颇费了番劲力将朱女朝天翻了个身。
闾大夫将朱女的下巴捏住,迫使她张开口,朝里头看了看,又将朱女那掐在肉脖子里头的长绳解了开来。
一边瞄了眼一言不发的凤凰:“小子挺镇定么,不怕死人?”
凤凰一双剑眉飞云入鬓,此刻略皱着,盯着朱女的身体看着。
看他一脸难得深沉的表情,比平日那有些傻帽多了份深邃,我虽然有些感冒那具死人,可是光天化日,那么多人,还是壮了壮胆气,磨磨唧唧往他那蹭了蹭:“嗳,她,她真的死了么?”
虽然我知道是废话,只是就在刚才我还和她说过话,一个人怎么可能死的那么突然。
凤凰看看我,点头。
我咽了口水:“那,那她是吊死的么?”为什么?瞧她那么一个开怀乐天的人,总也想不明白为何会上吊。
“不是自杀的,是被人杀死的!”凤凰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突然道。
“哟,小子你怎么知道?莫不成,你还是公差衙门的人?”闾大夫捋着自己那稀稀拉拉的胡子,有些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口道。
凤凰并不理睬闾大夫略带调侃的口吻,指着朱女脖子道:“活着上吊的人脖子上该有一圈血瘀痕迹,她却没有,只有死后被吊上去,才可能有这么一圈白印子,因为那里没有血流了。”
闾大夫哦了声:“知道的很清楚么,果然是干这行的不成?”
凤凰冷冷道:“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是如此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又是一阵吵闹,朱女那个木脸的跟班突然从人群里头窜了出来,一瞥地上的情形,呛一声将腰间的大刀□□,指着围绕在朱女身边我们几个红着眼道:“你们杀了我家小姐?好大胆子!”
呔,闾大夫啧巴了下嘴,曼声道:“毛头小子胡说什么呢,你哪只眼看到我们杀人了?”
那大汉瞪着眼:“我家小姐好生生来这里住着的,如今这副摸样,不是你们又是谁?”
闾大夫嗤笑了下:“你是你家小姐护卫吧,你到哪里去了?老夫看你才是最可疑的!”
那大汉摸了摸脑后,怒道:“有人使下三滥手段弄晕了属下,我看准是你们这帮刁民,未央城的人你们也敢动手,活腻味了你们!”说话间,突然从腰间摸出一管长长如竹节般的东西,放在牙间一扯,嗖的一声朝着天际尖啸着发射了出去,在半空中爆裂开来一抹耀眼的红。
闾大夫一皱眉:“未央城的‘鹤鸣’?”他不由喃喃道:“嗨,还真有些麻烦呢!”
我不由问道:“什么是‘鹤鸣’?”
闾大夫瞥了眼我:“这是未央城联系自己人用的响哨,方圆五十里地,只要有未央城人,皆可在刻钟内赶到,这里是未央城的下辖之地,鱼骨镇就在百里之外,那儿未央城的人怕是半个时辰就可以赶到了!”
木脸大汉哼了一声,得意道:“算你知道厉害,告诉你们,如今因花女遴选我们未央城有二位堂主在此,你等若是识相,乖乖跟我回去认罪!”
闾大夫道:“我说小子,这村子里都是些良善的农户,哪有这本事伤害你们小姐,你自己看看,你们小姐死的多奇怪,老夫断言,这怕是江湖上什么古怪的手法做的,让我好生看看,也许能知晓是谁做的!”
说着上前一步,大汉刀一抖:“不准动我家小姐,都跟我走一趟,让我们老爷回来一一过问清楚,有罪的谁也跑不了!”
然后抖了抖刀子对着我:“尤其是你,你这个婆娘最有嫌疑,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胜了我家小姐,定是被戳穿了把戏恼羞成怒,还有你这厮,分明与她有□□在,却想攀上我家小姐,说不定就是小姐发现你等阴谋才被下了黑手!”
我一脸讶异,对这位的分析能力甚是佩服,这发散思维的能力,比我强大好多!
我不由插口:“你这也太冤枉人了吧,我们好心让朱小姐住着,又怎么会伤害她!”
木脸大汉冷冷道:“人心难测,如今多少宵小惦记着我们未央城!”
我闹不明白这话,未央城有啥好惦记呢?这和人心又有毛关系?
凤凰突然伸手挽住我,扭头就走。
眼前一晃,大汉拦住去路刀尖一指:“哪里走?!”
凤凰薄唇一抿,弯出一道肃冷的弧线:“让开!”
大汉纹丝不动。
凤凰眼眸一沉,迈步就走,那刀尖往前一递,凤凰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那明晃晃的刀尖。
大汉一愣,看了看刀尖上修长有力的两指,用力抽了下,丝毫不动。
他再抽,凤凰突然就将两手一松,这下子,大汉一个不稳往后头栽去!
凤凰看也没看他一眼,拉住我手道:“咱们走!”
那大汉踉跄几步,勉强止住退势,却是揉身又上,刀尖直指凤凰眼前。
我哎呀一声,伸手就要往他脸上挡,那近在咫尺的刀尖突然歪了准头,朝着我面门刺过来。
反应不及的我愣愣看着明晃晃的刀子,呆住了。
下一秒,我身子一歪,被凤凰抱住了腰滴溜溜转了个大弯,堪堪避过刀尖,落在几寸之外。
他的脸上,突然浮出几分戾气,瞪着那汉子:“你找死!”声音冷然冰凌,字字如锐钢利刃,我只看到那大汉面色顿时一变。
大汉眼神闪烁了一下,露出几分害怕,但是又硬着头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如此无礼?我……”
话犹未了,我只觉得眼一花,凤凰身形微动,提掌便已拍出。
大汉的话音犹自噎在口中,脑袋上便生生挨了一掌。
我瞅瞅瘫在地上的人,问凤凰:“他这是怎么了?”
凤凰面无表情:“死了!”(⊙_⊙)!!!
“啊,杀人啦!”围观着的村民不知哪个突然爆出一句来,呼啦一下子鸟兽散,四下跑了个精光。
我咯噔一下,抬头看向凤凰,此刻,东方一缕朝阳正散发着绚丽七彩的光芒,在凤凰身后拢起一圈靡丽般得缎袍,无法看得清他的面容,只有感觉的到,那一双眼,有几许来不及收敛的凌厉。
炫目中,只看得到一只手,伸出来:“心儿,我们走!”
我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往后头退了几步,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那突然刺过来的光,实在扎得我眼痛。
不待我退第二步,那大手一把扯住我,阴影铺天盖地压过来:“心儿?”
我方看清,依然是那一双乌黑浓墨的眼,深沉沉若寒潭秋水,冰凌凌的,盯着我。
寒恻恻,又带着执拗。
闾大夫脑袋乍然冒出来,皱着鼻子一副烦恼的样子:“哟,还有一刻钟那未央城的就该来了,你小子不是添乱嘛,这回可真要说不清了!”
凤凰看了看他,也皱皱鼻子:“他欺负心儿!”
闾大夫回过头来对着我道:“小心儿,去,带着这没脑子的家伙往后山躲一躲!明儿个再回来。”
啊,我一时没反应,闾大夫忒不耐的道:“愣着干什么?去啊,想被未央城逮着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反手拽住凤凰撒丫子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