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山月不知心里事（4）（1 / 1）
兰瑾与齐衍面对面站着，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兰瑾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地绕过齐衍。
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齐衍道：“兰瑾，你说过你不再这样了的。”
“哪样？”
“你……”
兰瑾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是微微的笑意：“齐衍你多心了，我只不过真的有些累了。我先去歇一会儿，你去请白小姐来，晚上我设宴为你们贺喜。”说罢，快步走了出去。
转过回廊，兰瑾脚下一阵虚软，忙扶着柱子坐了下来。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心口顺畅了，喉头却突然感到一丝腥甜。他心里蓦地一沉，不敢去看那帕子，撑着虚弱的身子回了房。
将丫头们都赶了出去，关好房门，兰瑾将手中紧紧攥着的帕子扔进一个干净的痰盂中，点火烧掉。
晚间齐衍过来找他时，兰瑾还在软榻睡着。齐衍坐在他床头，静静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因常年病弱而苍白的脸陷在厚厚的棉被里，长长的睫毛在睡着时还在不安地抖动着，没有血色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整个人显得沉静而脆弱。似有若无的呼吸让齐衍心中突然起了不好的感觉，缓缓伸出在轻微颤抖着的手，却在即将触到兰瑾的鼻尖时猛然停住，继而自嘲地笑了。齐衍啊齐衍，你这是在干什么？
轻轻摇摇兰瑾，温柔地唤着他：“兰瑾，兰瑾，该起来了。”
兰瑾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的一瞬就绽开了笑颜：“什么时辰了？”
“你自己起来看看。”
拿过放在软榻边的棉袍把他紧紧裹住，兰瑾坐了起来：“呀，都掌灯了，天已经黑了吗？白小姐是不是已经来了？你看我，真是失礼。”说着就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衣。
“不用急，我没有请芷凝来。”
“为什么？”兰瑾停下手上的动作。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不想让别人在场。”齐衍开始为他系扣子。
白芷凝也是别人吗？兰瑾为自己这小小的心思又羞愧，又甜蜜。又阻止齐衍：“叫丫头们来就行了，你怎么能做这个呢？”
“这有什么？她们还不一定有我系的好看呢。”系完剩下的的两个扣子，他又帮兰瑾穿好鞋，才检查了一遍，才让他下来。嘴里还自嘲地道：“我还从没为别人这样做过呢，你又占了一个第一。”
兰瑾趁着他弯腰的瞬间，悄悄抹去眼睛里的湿润。
天气冷，齐衍便吩咐丫头们将饭菜端到兰瑾房里来，不让他出去受一点风寒。兰瑾身子弱，极少饮酒。齐衍为自己准备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却只准兰瑾喝甜汤。这引来兰瑾极大的不满。
“我又不是女人，喝什么汤？我也会喝酒，我要喝酒。”言语间有一种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撒娇意味。
齐衍隔开他的手：“就你那点酒量，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你会喝酒吗？老老实实喝你的汤，这个汤很补的，喝了对身体有好处。”
“又补？我最近身子好了很多了，不用这么补了。天天喝补药，现在吃饭也要补，腻味得很。就让我喝一杯酒，就一杯，行不行？”趁着齐衍犹豫，抢过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兄弟对饮才有趣，你喝酒我喝汤多没劲。来，我先敬你一杯，恭喜你和白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说完一饮而尽，齐衍要阻止也来不及。
兰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一杯，祝你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这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兰瑾，不要喝了。”齐衍抓住他的手腕，夺下他的酒杯，“你这是干什么？”
“嘿，我都喝了，你怎么不喝？快喝啊。”兰瑾面颊通红。他本来酒量就差，这样猛然灌了慢慢三杯，一下子就晕了。双眸晶亮，他咧着嘴对齐衍笑：“齐衍，你说得对，白小姐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齐衍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皱眉道：“不能喝还喝得这样猛，不是找罪受呢么？看你明天醒了头痛怎么办？”然而到底是恨不起来，心疼地握着兰瑾的手：“我又不是立刻就要走了，你这是何苦呢？”
迷迷糊糊中的兰瑾觉得有人握着自己的手，虽然已经晃得看不清楚坐在身边的人是谁，心里却明白除了齐衍不可能有别人。突然觉得委屈的不能自已，清醒时的理智已经完全被酒冲散。又听到齐衍说“要走”，立刻回握住齐衍的手，喃喃地道：“齐衍……齐衍，你不要走。我不想让你走……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走……”
“好好好，我不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齐衍温言哄着他，伸手抹去他的眼泪。真是傻瓜，明明不想让我走，还要装出那么大度的样子。被兰瑾白天的话弄得惶惑不安的心却在得到这一认知时重新平静下来，满足中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甜。
吩咐丫头们撤下残席，将盆中的炭火拢旺，自己趴在床边也慢慢地睡了过去。
半夜兰瑾醒来，看见齐衍趴在床边，眉头微皱，似乎睡得很不舒服。笨蛋，睡在这里做什么？着了凉怎么办？一低头，却发现齐衍的手被自己紧紧地攥着，不由得懊恼。
轻轻放开他的手，兰瑾下床去拿自己那件雪狐裘想要给他披上。走到窗前，这一晚的月光似乎格外皎洁，透过窗子还能看到它洒下的清莹光芒。轻轻推开窗子，兰瑾望着天空中那一轮孤月，愁肠百转，转过脸去望望睡得正安稳的齐衍，一时之间微笑着湿了眼眶。
虽然动作已经格外小心，齐衍还是微微动了动，雪狐裘往下滑了滑。兰瑾笑着摇摇头，重新俯身去帮他盖好。一抬头，齐衍英俊的脸全部映在眼中。
恍惚中，慢慢伸出手去，指尖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轮廓。这是早已经刻在心里的，此时却只想看的仔细一点再仔细一点。浓重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而微翘的唇。人家不都说，薄唇的人很无情吗？可是齐衍，你为什么那么温柔，那么深情？
慢慢地俯下身，将唇轻轻地覆在齐衍的唇上，印下极轻柔的一吻。
这就够了，这样就够了齐衍。即使你会娶白小姐，即使你会回去北疆，即使我们今生再也不会见面，这一吻已经足够支撑我走完时日无多的余生。
我多庆幸，今生能够遇上你。
兰瑾轻手轻脚地重新上了床，没有看见齐衍大睁的双眸中满满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