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白夜番外（1 / 1）

我出生在一个雪夜。

我叫白夜。

世界上除了人，还有人渣。

人渣也分很多种，有的是后天的，有的是先天的。很显然，我属于后者，所以，我是天生的人渣。

都说人是记不得婴儿时期的事情的，我却恍惚有点记忆。

比如，在黑夜里隐隐像一种发光体的雪被，一张一缩地呼吸着；

比如，一片雪花从天上落下，它在打量了我一会儿后，选择不落在我身上；

比如，头顶的树枝被雪压得受不住了，向我哀哀求救，可我只能仰面躺着，用眼神向它表示最大的同情。

后来，一个男人来抱走了我。

他是我爸爸。

中间空白了一大段时间，直到四岁，才又有了记忆。

直觉这玩意儿说不准，但我就觉得我不是这个男人亲生的，当然，只是直觉，他对我很好。

从那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该是人渣，天生的。

他有妻子。她是我亲生母亲——依旧是直觉。

十二岁那年，爸爸得病死了，这个病拖了整整一年零二十八天，他死的时候，是午夜十二点一刻。

母亲——原谅我只能称她为母亲，而不是更亲切的，比如妈妈，她走的时候，是四年后的午夜十二点一刻。

那天晚饭的时候，她对我说：“你已经十六岁了。”

然后我就知道她要走了。

爸爸在的时候，我有糖果吃，爸爸不在而她在的时候，我没有。

那时候的我打架已经很厉害了，作为一个人渣，他想要的东西，只能用抢的。

当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忽然又有糖果吃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总之我爱上自己一个人了。

张巧巧说我们是在那天晚上相遇的——尽管我对那天完全没有印象，她说那时月黑风高，她和另外两个姐妹很害怕，结果遇到了正在打帮战的我，虽然抽烟的样子让她很看不惯，可我还是很好心地告诉了她回去的路。

她认定了我是个好孩子——嗯，我不会苟同的。

欢乐江湖是个神奇的游戏——这个词是她想到的，我之前虽然也想了几个形容词，但是没有这么精辟。

那些ＮＰＣ很讨厌，都喜欢站在路中间，可惜我没法对他们发动攻击，不然一定会让他们尝到苦头的，张巧巧就觉得我放群攻技能的时候样子很帅（人家当时用的是好看），所以对于当初送给她的见面礼就是砍了她我还是觉得挺抱歉的，可是谁让她站在路中间了？

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和妈妈一起过的——她非让我这么喊，她强制让我做某件事时的表情和那个女人很像，于是我很没用的妥协了。

那个女人在游戏里有一个老公，我没见过那人上线，根本就是一个死人，还牛气得要命，太讨厌了，她竟然怕他怕得要死，真没用。

那年冬天特别冷，莫名其妙地想去看看她，然后我就去了。

扬州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几乎和我被扔出去那天差不多大，可是在我印象里，扬州就该是水灵灵，又软又暖的一个地方，就和她的脸蛋一样……啊，这个比喻不能让她知道。

我穿着单衣，不知道为什么，我向来不怕冷，就和雪人一样，可她却给雪人围围巾——就好像雪人怕冷一样。

既然雪人都怕冷，那我为什么不怕？

我应该怕的。

于是我就觉得很冷，任她把我拉进屋子。

屋子里很暖和。

所有象征了甜美和温暖的东西里面都有。爸爸，妈妈，糖果，毛衣，棉被，厨房，还有她。

像是触发了什么特定条件，隐藏任务浮出水面，总之，做完这个任务后我又不想一个人了，一点都不好。

我回去后，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个问句，记得她在我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问句，而且这两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问我：“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笔扔给三八？！”然后她又说：“你不知道那支笔价值三元人民币么？！”

当初她送我的最后一句是：“你考得上大学么？”

我想，她一定不是正常人吧。

她的朋友喜欢说她火星，看上去其实是有道理的。不过……我觉得她的朋友应该更火星吧……物以类聚么？

那天他们给我过十九岁生日，都送了礼物。

那个叫赵敏的没送，因为据说蛋糕就是她订的。那个蛋糕给了我很深的印象，所以就算是她送的礼物了吧。

巧巧送的东西比较正常，是一本高考辅导资料。

有一个名字圆圆的人送了一把水果刀，说是用来切蛋糕和水果——当然最后也用到了，虽然感觉像是用来拍了一场武侠片。

突然不想承认自己是人渣了，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让我当人渣？

打架有什么好？那就不打了。

抽烟有什么好？那就不抽了。

当人渣又有什么好？那就不当了。

一切本来就很简单。

今年冬天扬州又下雪了，为什么又来了这里？

呼吸间可以闻到雪花的味道，感谢你啊，感谢你当初没有落到我身上，不然我就得感冒了。树枝还是一副被压得要断的样子，我弹开上面的积雪，也要谢谢你，陪我说话啊。

知道知道，最需要被感谢的是你，但你也不用把围巾勒到我脖子上，会死人的。

世上所有的一切，不论是人，人渣，还是树枝，哪怕是一片雪花，愿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