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三章、血族盛典（3）（1 / 1）

红棉市，吸血鬼集会。

集会每百年举行一次，由血族分支出的每个宗族的代表人参加，决定所有血族的未来。

一直以来，参与集会的宗族都在变动着，有的宗族被时间埋没，有的宗族由新生的吸血鬼组成。而今，在红棉市，参与集会的吸血鬼主要来自三大宗族——梵卓族，魃族，朵族。

梵卓族（venture）是血族中的皇族。他们是征服、战争的化身，前身来自人类的爵邸与王宫，在集会拥有绝对的领导权。梵卓族是血族西洋棋里的骑士与国王，是血族中最高权威的掌管者。

勒森魃族（lasombra），简称魃族，优雅且具侵略性的贵族，认为自己是血族的极致。他们笃信权力神授与优胜劣败的法则，一直以来争强好斗，从来不放弃对梵卓及其他强大宗族的挑衅。魃族是一个并不古老的宗族，但日趋兴盛，在时光残酷的审判下他们无疑是胜利者。

妥芮朵族（toreador），简称朵族，他们都是各种美的爱好者。朵族是所有种族中对战争最缺乏爱好的宗族，被认为是货真价实的贵族，不爱碰触斗争及政治。然而，据说如果冒犯了神秘的他们，代价可是相当惨痛的。

其他参与集会的还有对死亡及其热衷的卡帕多西亚族，拒绝人类文明的冈格罗族，血族中最精神错乱的末卡维族等。

集会地点是一处圆形礼堂，阴森隐秘。

紧闭的巴洛克风格铁制大门之内，有一群黑色正装的吸血鬼。

魃族与朵族的代表早已入座，他们两两相望，每族都拥有三四十位代表。

其他小宗族的代表坐在两大宗族的外围，大家都围着中心就坐。

而本该在席位圆心就坐的梵卓族，却只有零星三四个代表坐在那里，明显是人没来齐的样子。梵卓族历来是集会中的主导者，是血族中最有声望的存在。其他宗族的人衣着皆是庄重的礼服，而唯有梵卓族，他们周身都用连帽斗篷遮得严实，只露出双脚，以及宽大帽子下的下颌及脖颈，与众不同的衣着彰显着与众不同的身世。

“这次，梵卓族的首领和跟班又不来啊，真是神出鬼没……已经好几百年没在集会上看见了呢。”喜好挑事的魃族可不放过这个机会对最具声望的梵卓族冷言冷语，刚坐下，就有代表按捺不住，急迫地想要找到对手。尽管活了许多年积累了不少生存经验，但是本性这种东西，总是改不掉的。

“听说梵卓族的当家，喜欢喝自己研制出来的各种药水，然后变成奇奇怪怪的东西在人类社会游历。”有魃族的代表跟着附和，席间发出低低的笑声。

“说得是呢，上次是变成一棵小树一直站了三百年，这次，不知道变成了什么，呵呵，还真是一位有意思的王子殿下。”

这次开口的，不再是普通的代表，而是坐在首席处的魃族当家。

他有一头金棕色的卷发，一双褐色的眼睛深邃无比，暗藏着笑容所显示不出的冷酷。他是俊美的，像极了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阿波罗，金棕色的头发本就有种高贵，何况他的头发还极为浓密，就像一条奢华的毛毯，为他的俊美锦上添花。斜斜倚靠在座位把手上的姿势，亦分外迷人。

这就是魃族优雅而极具侵略性的当家，麦克法兰。三百岁的新生代首领，年事不高，却极具统帅风范，一言一行，极具架势。

“我们的王子殿下，并不需要粗浅的魃族来指教，麦克法兰。”梵卓族的代表中有人出声回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亦不是好惹的。

梵卓族的当家拥有皇室血统，因此被称为王子，一直以来都保持着这样一个传统。梵卓族是与众不同的，连带他们高贵的当家。

梵卓族生为最古老的血族，所有血族的长辈，理所当然不会把魃族年轻当家的挑衅放在眼里。

“算了，既然你们的殿下又不来的话，集会就正式开始吧，反正，高贵的王子殿下从来不把分内事当成自己的责任，这也不是第一次。你们梵卓族就继续旁听几百年算了，指不定哪天听着听着，席上的位子就没了。”麦克法兰支着头，瞥一眼刚才回话却因连帽斗篷的遮蔽而看不清面部神色的梵卓族代表，有些无聊地扫向对席坐着的一伙人，目光终是落在首席处，唇角的弧度这才又明显几分，“这次，也是我和朵族的当家进行商定吧，呵呵，不过这次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了，朵族的路西法大人。”

魃族的当家麦克法兰，今年三百岁。

朵族的当家路西法，今年六百岁。

两位首领在梵卓王子缺席的情况下在集会就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纵然路西法比麦克法兰在年纪上大上了一轮，可两人的地位却是等同的，都是大族当家，谈话间也就没了敬语，反而□□味极浓。何况，路西法居然以一个小孩子的样子出席集会，更是让年龄差距微妙了许多。于是这场集会，更像是两个人之间的博弈，出其不备者为胜。

穿着粉红高领毛衣的小女孩路西法，双腿交错着坐在首席的位子上，她的身边环绕着朵族最优秀的武士，当然，离她最近的还是死亡。

路西法用手指弹拨着面前桌子上的扑克牌，视线并未离开桌面，声音清脆透亮，听不出情感，“那么，麦克法兰，请问我的冰雾市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哦提到这个，还请世界第一的吸血鬼不要动怒，冰雾市之所以会变成鬼魂之都，是因为我手下一个管教不严的弟子乱做实验的结果。”

路西法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会场的气氛瞬间就紧张起来，只有麦克法兰似是毫不在意地继续道，“实在抱歉，你也知道，像我这种热爱生物实验的人……总是会无心收留两三个不那么听话的徒弟的，偏就有一个，挑准了路西法大人您的城市做了生化试验，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咳，您的城市被一批强大的僵尸给毁了。”最后一句，颇有那么点嘲弄之意。

“那么现在到处都是僵尸的局面，也是在做实验吗？”路西法身边一位代表出声问。路西法不做声，只是翻动着灵巧的手，将面前的扑克牌搭成金字塔形。

麦克法兰依然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手掌轻轻捏成拳，“那个当然不是了，那可是正式的实验成果。”

“坦白而言，就是你将我们路西法大人的领地当成实验基地，以培养出一批凶残的僵尸，资料完备后再制造大规模的僵尸袭击其他城市，对么？”朵族的代表语速飞快地总结，“听说麦克法兰大人您，想借僵尸之手消灭猎人，颠覆人类社会，我说的对么。”

麦克法兰眼睛一眯，“你说得没错。”

承认得相当坦率。

会场有了小范围的骚动，但毕竟大族对抗，其他宗族的代表都不敢出口发言，就连零星几个梵卓族，也是静观其变。

“我可否告诫你，如今的和平是你的祖先和猎人的祖先用无数的生命换来的，你将之打破，是一种太愚蠢，太过理想化的行为。”发言的依然是朵族代表。

“我可不愿意一直束手束脚的生活。”麦克法兰一伸懒腰，“有许多猎人，许多人类喜欢我们呢，吸血鬼啊，不老不死的生物，多么美丽，多么强大，他们中有许多，是崇拜着我们的，希望被我们杀死的，所以我要去满足他们的愿望。我们魃族要在这个世界创设真正的吸血鬼王朝，奴役猎人，奴役人类。”话音刚落，路西法面前的纸牌金字塔便翩然倒塌，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促成这样的倒塌，而当人们注意到时，只看见了路西法湛蓝无比的眼睛，无表情地凝视着对面的麦克法兰。

“你很疯狂，麦克法兰。”吸血鬼平静的，带着刺骨冷冽的嗓音，哪怕是小女孩的喉咙，发出的也不是金丝雀般清脆的鸣响。

“当然你会反对我，你怎么不会反对我呢，我痴情的，迷恋着美丽猎人奥利维亚的路西法，你现在的样子就和你的灵魂一样可爱而可怜。”麦克法兰纵声大笑起来，他有野心，摧毁整个人类社会，当然就不会把朵族放在眼里，他笑着，笑得全身疯狂地战栗，他奢华的发丝随着他的笑声迷乱地飞舞着。

路西法只是凝视着他，安静的，不动声色的。他的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虽然毫无动静，但是离他的手最近的数十张扑克牌已然尽数被不可见的气流冲散到很远的地面上去。

“哦对了，我听说你最近又看上了另一个猎人。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的另一个实验哦。”麦克法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桌下拿起一个福尔马林密封瓶摆在桌上，瓶子只有成年人小臂那么长，可里面，居然浸泡着一个婴儿标本。

麦克法兰再一次成功吸引到所有人的视线，满足地讲解起来，“‘新型僵尸’，听起来不错吧。就是将人类和僵尸的细胞融合在一起，创造出拥有人类外表和人类思维，却要啃食自己的同类的怪物。成年的人类改造起来非常成功，我现在在研究胚胎。相信在我的颠覆道路上，这样的僵尸会帮我很大的忙。”

麦克法兰随即又故作神秘地一笑，盯着路西法，向前伏下身子，“告诉你哦，路西法，把一个你所熟悉的人类的细胞，和僵尸的细胞融合在一起，使其成为受精卵，再进行培养，会培育出非常可爱的傀儡呢。”话毕，双手合起，拍了两拍。

听见击掌声，便有一只魃族的吸血鬼从后排走过来。那是一位光头的壮汉，路过的时候，无不听见在场人骚动连连。

五官敏锐的路西法在那一刻，就感觉到麦克法兰在开一个残酷的玩笑。

壮汉走到会场中心，路西法于是就看见了，那壮汉手里有一条铁链，一位一丝（）不挂的年轻姑娘像狗一样被链条锁着脖子，四肢匍匐在地上爬行着，关节处布满淤青及血痕。

她的双眼空洞，嘴里塞着布条，还有唾液丝丝下落到地面，一副痴傻的模样。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长着和云河一模一样的脸，不过，她明显比云河要年轻一些，身体消瘦，没有多少发育的样子。

“看看我给你的礼物，路西法。这是我创造出来的新型僵尸哦，看起来果然和人类一模一样吧？这样的无性繁殖，可是要花不少心血的呢，不是每一次，你所钟情的小猎人的细胞都能和僵尸的细胞完美融合并进入到受精状态的。我用药剂加速了她的成长，所以她的智力没怎么发育。不过，她很乖哦，可以随便让你碰呢。”麦克法兰带着得意的神色欣赏着路西法的面容，随即优雅地再拍了一拍手，壮汉听了指示，就松开铁链，与云河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僵尸机械地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睛朝向路西法。她如此坦率，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羞耻。她那青涩的胸脯如她一样坦率地朝着路西法。那里满是受凌（）虐的痕迹，娇（）乳居然被两枚沉重的铜环硬生生拉扯着，沉默地诉说着饲育者的残暴。

“你是如何，拿到云河细胞的。”路西法的声音，明显变沉了，会场的气氛，一瞬间如同冷凝一般。连针掉的声音，都能清楚听见。

这就是一场宣战。

麦克法兰能弄到云河的细胞，怎么会不知道云河在哪。今天站在这里的只不过是用云河细胞造出来的僵尸，明天站在这里被残暴对待被众人围观的可能就是云河本人。路西法丝毫不怀疑，麦克法兰的用意就是如此。他都敢背叛世界以及祖先，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然而路西法确定至少现在云河还是安全的，死亡不久前才去云河的住处探查过。所以，这就仅仅是个威胁而已。

路西法看着面前毫无感知能力的僵尸少女，居然有一丝细微的痛楚弥漫过胸腔。

明明这不是真的云河，可是……看着那娇小的，青涩的，伤口遍布的身体，她就会想到，在数万钢筋下落时那个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愚蠢的暮云河。

不会保护自己的生物，是最愚蠢的，注定要被大自然淘汰的。

可是当初，还是“李火岛”的她，就是被这样注定要被淘汰的孩子吸引住了。就如同地狱与天堂的爱恋，百万分之一都不到的概率，大概就是宿命。

本来以为自己救活一只蝼蚁也没什么的，大不了再踩死就好，反正那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拿别人给的命来为非作歹。可是偏偏这一刻，因奥利维亚而冰封百年的心，变烫了。

冰，裂了。

那是久违了多少年的心痛啊……

不那么美，不那么好。

路西法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路西法恨那种感觉。

“您自己也清楚吧，路西法大人，在美丽强大的您身边，无论是谁都会活得很辛苦的，无人盯梢的盲点是不存在的。很难说那个小猎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哦，所以为避免她受伤，您可以考虑杀了她。”麦克法兰不疾不徐的，对上路西法波涛暗藏的海水般的眼睛，以证实这是魃族对朵族正式的宣战，“您当然，还可以选择杀了我们全部，或者，自杀。”一个认真的玩笑，魃族精通于此。

“我会杀了你们全部。麦克法兰。”柔和的，郑重的许诺。小女孩低沉的嗓音穿透宁静的会场，犹如钟响。朵族的应对是简练的，不花哨，却充满力量，一锤定音。

死亡敏锐得感应到路西法的愤怒，从桌上拈起一张扑克牌，就飞向地上的僵尸少女，少女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头便从身上滚落下来，身子向旁一歪，扑通跪了下来，就这样咽了气。路西法看着那没有生气却和云河一模一样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还是忍不住有所动容。不过想到面前的呆蠢僵尸才不会强吻别人之后又是一副娇羞的被强吻模样，心中也就释然了。

应该说，那个小猎人的拙劣的吻，比想象中的僵尸的吻，好太多了。

也就因此，心中莫名地生起无穷尽的愤怒。路西法自己都好疑惑，为何会如此愤怒，连知道自己的城市被麦克法兰屠城了也不曾愤怒如此。

只能说，她很久都没愤怒过。

或许真该感谢麦克法兰，让活得行尸走肉的她，再次品尝到活的痛苦与死的绝望，忽然间，觉得一切都有了那么点意思。

“杀了我们全部？哎？可是一直以来，不断被杀又不断重生变成小女孩的好像是你哦，路西法大人。没办法，世界第一的吸血鬼就是遭人嫉恨。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杀了我们全部呢。”作为一位在会场上抢尽风头的新当家，麦克法兰的冷嘲热讽技术不亚于善于挑衅的魃族的任何人，“可能还是我在你的猎人小可爱的真身上装上铜环来的容易些。”

路西法没有言语，她的愤怒她的诺言是庄重的，所以，一句话足够。朵族不会需要花言巧语，他们会让仇人死得其所。

会场依然安静得可怕，而就在这个时候，会场的大门，缓缓开了。

人们首先听到的，居然是一阵清脆的，不知来自谁人的铃铛声。

“好热闹，大家，都来得好准时。”慵懒而好听的男音，带着些许的迷惘。

一位身着连帽斗篷的吸血鬼出现在门口，他精瘦的腰间，佩戴着夺目的红宝石腰链，那是王者的象征。

帽子下，人们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窥见精巧的瓷白下巴，及一只令人匪夷所思的，悬挂在脖子处的铃铛，随着脚步铛铛作响。

“马斯库斯殿下！”在席位中的所有身着连帽斗篷的梵卓族齐齐跪拜，以迎接他们的当家，他们的王子殿下，马斯库斯。

梵卓族，血族中的皇族。

在场的其他吸血鬼也跟着全数起立，朝着看不见容貌的来者恭敬得弯下腰来，就连麦克法兰，也不得不如此。

而只有路西法，那一抹在黑礼服中鲜亮的娇小粉红色，自始至终都是直立着的。世界第一的吸血鬼一直有这个特权，看见梵卓族尊贵的马斯库斯殿下可以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