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泪眼倚楼频独语（下）（1 / 1）

碧云夜静，飞琼独自一人留在那地下的秘密瓷窑里。她只愣神注视着面前一整排的笔筒赝品，默然不语。

一瞬间的倦意铺天盖地般的袭来，眼皮酸涩，只想昏然睡去。

恍然入梦，竟是回到了垂髫幼年。那一年她只得五岁，父亲便开始严格教导她制瓷识瓷的工艺。稍有疏漏惫懒之处，就要被罚不准吃饭，她也曾因为饥饿哭得双眼通红。父亲见她这般，心有不忍，却还是板着脸孔将撒泼耍赖的她从地上抱起，继续专注且用心地为她说明着鉴瓷的要诀。

这样经年累月地跟随父亲研习瓷器和古玩，她也渐渐对这些东西生出不一样的感情来。有时候甚至觉得，每一件瓷器都拥有属于它自己的灵魂。

身为督陶官的父亲是继承祖上家业的长子，在她的记忆里，极少见到父亲露出笑脸，唯有面对那些没有生命，冰冷而且沉默的古瓷来，眼里才会闪射出非同一般的专注眼神。

她脑海中印象里最深的就是父亲那双长满老茧，饱经风霜的手。那双手曾经铸造出无数造型精美的瓷器，鉴定过无数价值连城的古玩；也曾经亲手煎煲出她最喜欢的芙蓉琉璃汤，为她添盖在夜寒三更时蹬落的暖被。

再次睁眼时，余寒未绝，泪落双颊。若不是无意中落入这个陌生的世界，此刻也不会如此这般的思愁难断，怨愤难抑。

静默的瓷窑里忽然传来些微的响动，飞琼抬头的一瞬，竟看见一个背影恍似父亲的男人从面前走过。

她未曾犹豫，便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去。待抓住他粗布衣衫的一瞬，身后却有人声若淡烟流水，缓缓言道：“姑娘找我的匠师有何事？”

那被抓住的年迈男人也慢慢转过头来，面目苍老陌生，亦只有背影与父亲相似。

闻言的刹那，飞琼只轻轻地放开了攥紧他衣衫的手，好似幽梦初醒一般怔然站立在原地。

“这位姑娘，不知你觉得我家仿制的笔筒如何，能用来以假乱真吗？”轩辕夏卿只微笑看向那个年迈的工匠，那略有些仓惶的匠人会意，俯身行礼之后便默然地退下。

只消片刻，飞琼便收起那般憔悴恍然的神色，恢复了之前的冷凝如水：“失礼了，公子的工匠水平还未能达到此般地步。”

“我与姑娘本不该如此疏离，到今日还未有机会闻得姑娘芳名。”轩辕夏卿声若温软轻风，似是想要化解此刻两人之间的淡漠气氛。

“华飞琼。”她却只简单吐出几个字，便敛起全部的表情，并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从未遇到过如此这般的女子，他的心中渐渐升起些许的恼意，但这很快被另外一种充盈胸口的畅烈感觉所取代。轩辕夏卿慢慢地贴近飞琼的身边，只弯腰在她耳畔低言道：“不知姑娘有何苦楚，不如说与我听？在下一定为飞琼姑娘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她闻言终于有所触动，抬头的瞬间，他却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恨意。耳边滑过她冷冽的声音，凉意沁人：“不劳公子费心，小女子并无所求。”

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那戴着面具的男子依旧长身玉立地站着，谁也没有察觉，他的唇边竟慢慢逸起一丝诡秘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