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曲 几回魂梦与君同 （上）（1 / 1）
喧风吹来，一江的秋水碧于天。
飞琼披着蓝缎暗花绸对襟长袍，闲闲地靠在画舫的雕柱上。她的墨色长发用一条玉带束立成髻，雪肤玉面，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的形容。
岸边正值金桂盛放，带着暖甜气息的花香顺着潋滟湖光弥漫过来，馥郁撩人。岸上的女子三五成群，携手而行。秋日和悦，野芳竞吐，正是出游赏花的好日子。
想必那芬芳满地的丹桂花瓣，或簪花囊，或制甜糕都该是不错的应景之物。
飞琼只缓缓地闭着眼睛，柳眉微蹙地倚在一边，脸上却未带着丝毫的愉悦神情。
“小姐，奴婢想不透你有什么可闹心的，这样好的天气，难道你不觉得舒坦吗？”睁眼的一瞬，那边的舱头露出一张明慧有色的清丽脸孔，一个身材窈窕的橘衣女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跑而来，执了飞琼的手往船头走去。
“小姐你看，那是赤水国一年一度的食冰节，可热闹了呢。”橘衣女子遥遥一指，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地方，垒起高高的一座剔透冰山，铜鼓铿锵，人声喧哗。
“食冰节？那是什么？”飞琼浅浅问道。
“是赤水国每年要举行的重大活动之一，因为赤水国终年炎热，所以当地人都有食冰的习俗，以冰待客，乃是赤水国最为尊贵的礼节。”身边传来青岫温润如水的声音，她静静站在飞琼的身侧，一如往常般神色端凝。
“小姐，在食冰节的时候，能吃到很多平时极少见到的美味冰食呢，比如说金桂凝冰碗，芙蓉滴露霜，冰镇百花宴……”穿着橘色纱裙的良澄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馋涎欲滴的样子惹得飞琼不由轻弯了嘴角。
“只需今晚在码头停靠一晚，明日我们便可参加赤水国的食冰节。”青岫轻轻拍了拍良澄的脑门，笑着戳了戳她颊边的酒窝，“这样你满意了吧，小馋鬼。”
良澄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拉着飞琼的手皱着眉说道：“小姐，我们现在就睡觉吧，否则奴婢克制不住，肚里的馋虫已经在大闹五脏庙了………”
一行人笑闹之间，船已悄悄靠岸。赤水国与司瑶国毗邻，水路亦极为便利。只消一整日的行程，便可到达赤水国的大都濯日。
此时已是入暮时分，薄雾夕照，红辉满天。远处的夕阳硕大如盘，凝神看着，竟恍惚生出几分惧意。
飞琼独自一人坐在甲板上，不由念起如烟往事。
想以前承轩在时，每每看到这样的落日，便要吓唬她说这是“逢魔时刻”。无数的妖魔互相残杀，它们的血浴红了这整片落日。仅是为了拼抢这一夕的时间，好趁乱逃脱出来，为祸人间，蛊惑人心。
那时的她闻言未语，只轻轻抬手掩住了他的双眸，浅声说道：“那我不许你看，因为……你绝对不能被别的妖精蛊惑，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承轩兀自一愣，嘴边缓缓浮出个俊逸的笑容。他用宽大温暖的手覆在她的手面上，轻言道：“我陆承轩发誓，今生今世，都只有你一个女人，如有违背……”
未等他说完，她就急着去捂他的嘴，不愿他受到任何为遵守誓言而背下的惩罚。
现在想起以前的种种，竟恍如隔世。不遵守誓言的那个人，该是她吧。
如果没有那次落海的意外，她现在应该是幸福地伴在承轩身边，为他量体裁衣，生儿育女，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偏是命运让他们如此的远离，甚至都未来得及告别，便已音尘相隔，再见亦是遥遥无期。
夜渐渐地深了，犹如一潭寒水吹开了薄雾，露水盈盈，冷冽便袭上心头来。
周围的人都已经睡了，唯有一弯眉月如她般辗转难寐，对镜当空。飞琼不由自主地掂了掂揣在怀里的首饰，还有一把用来防身的匕首。
她缓缓地走到船沿处，攀着用来固定船身的麻绳就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停在他们画舫旁边的还有一艘小小的渔船，穿着破旧衣服的船夫就睡在船头上，酣意正浓。
她把匕首抽出了刀鞘，重重地抵在了船夫的脖子上。虽是不屑这样胁迫他人的做法，但非常时刻，亦只好借来一用。
“快开船。”还在迷梦之中的船夫陡然惊醒，却不敢大声呼喊，只好畏缩着身子，抓过船桨来掉转船头。
“不知公子……要往何处去？”船夫冷汗淋漓地问道。
“先离开赤水国。”飞琼回头望了望仍旧一片静谧的码头，压低了声音说着。溪流如网，素月清照。黝黑的水面，透过皎白的月光描摹出几个氤氲的灰影。耳边只听得船桨没入水中，水花荡涤的摇曳之声。画舫在目光里渐渐远离，模糊得只成了一个寥落的剪影。
“对不住。”飞琼默默地将匕首拿开了几寸，“我并不是有意这般，请船家你见谅。”
“好说好说，”伛偻着身子的船夫仍是一脸惧怕的神色，“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能离开赤水国的疆域，公子现在总该告诉我，我们要往哪里去了吧？”
飞琼正欲出声，倏然只觉脖子一凉。颔首相望，尖利的剑尖只游移在喉咙一寸之处，皮肤似被划出一条淡淡的血痕，泛着浅腥的甜腻味道。
喉咙的深处仿佛寒气逼人，忽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月光下，带着一脸冷凝表情的青岫执剑而立。她的双眸寒冽逼人，目光仿佛要刺穿她一般的锐利幽深。
“你以为你那么容易逃跑吗？”从未想过，如她这般温润的女子也会有这样凛然的表情，直让人心生冷意。
“为什么我要听命于你们，要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待上整整的一年？”飞琼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抬起头来的一瞬，她的眼里甚至盛满了晶莹的泪水，“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自己的国家！”
青岫似是被她这般激动地神情震住了，她只缓缓收了长剑，凝神望着远处仍是一片寂静夜色的河岸，慢慢说道：“你必须去赤水国取回司瑶秘录，不然你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