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歌舞伎町四天王 一（1 / 1）
歌舞伎町街道，全江户无赖、豪杰、流氓、侠客、落魄武士的聚集地，号称恶棍的梁山泊，而在这个街道顶点上的，乃是四个法外的怪物。
鬼神女士西乡特盛；
大侠客泥水次郎长；
孔雀姬华佗；
女帝登势。
这四位歌舞伎町天王相互制约，保持着微妙的均势状态。
西乡他在攘夷战争时号称白色丁字裤，杀敌无数，所向披靡，旗下很多人妖当年都是亲身经历攘夷战争的武士；泥水次郎长则从攘夷战争之前就占据了这个街道，也是最初的王者，虽然近年很少公开露面，但是他手下还有年轻的头目黑驹胜男，暗藏的势力不容忽视；华佗是宇宙第一海盗团春雨的第四师团长，拥有战斗种族辰罗的武装部队；而登势，她本来是丸子店的看板娘绫乃，那可是五十年前这个街道最出名的美少女，插着发簪，穿着和服，大伙儿都去那家店买丸子，就算为此变胖了还想去，和绫乃说几句话，把钱递到绫乃手里，或者从绫乃手里接过零钱。
绫乃姑娘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绫乃姑娘双瞳剪水含笑盈情，绫乃姑娘是歌舞伎町所有青年男人的，梦中情人。
她因为老是偷偷把店里面的丸子分给穷孩子，而被老板解雇了。
她很坚强，她很美丽，浑身散发着力量和能量，宛如世间最美丽鲜妍的花朵，是个比男人还厉害的女子。
她也曾是泥水次郎长的梦中情人。
后来，她在最美丽的年华嫁给了这个街道和泥水次郎长齐名的豪杰——捕快寺田辰五郎，至于自己的身影成为次郎长青涩而鲜明的回忆，只怕她就算清楚，也无能为力。
没有比破灭的恋情更让人难受得了。
后来辰五郎早逝，登势就继续开那家酒馆，安然的当寡妇，当垆卖酒，炒几个下酒菜，招呼客人，就这么过了多年。
再后来，她捡回来一个落魄武士，这个武士成为她的房客和保护者。
泥水次郎长年近三十才秘密结婚，娶的夫人是黑道里植木蜂家族的女儿，婚后好几年才有了个女儿，平子，意思是平平安安。
泥水次郎长在女儿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和老婆离婚了，那时候夫人刚过二十岁，看起来自然不衰老，但是面容却很憔悴，面对一纸离婚书，她的确是抱着女儿哭着求他，跟我一起走吧，离开歌舞伎町……
他宁可抛弃妻子，也没有离开街道。这条三教九流下层市民云集的地方，次郎长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
歉意的话、爱意的话似乎都不合时宜。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明明在上战场前，抚摸着老婆的肚子，答应她和孩子：“我一定会回来的。”
攘夷战争开始的第一日，寺田辰五郎为泥水次郎长挡了一颗子弹，死掉了。
明明应该封锁在记忆内的。
“次郎长……登势，还有那条街，拜托了。”那个男人最后的时刻，那么相信他。
那是他必须遵守的约定。
从修罗战场活下来，他只明白了两件事情：第一，这个国家将会被天人吞噬；第二，我自己简直弱的可以。
他把辰五郎牺牲的消息告诉登势的时候，她帮他温了一壶日本酒。
“次郎长，我希望在我的酒馆里喝酒的人，都很高兴。”登势一字一句，都仿佛用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诉说，嘴角最终挂上了惨淡的笑，“我是老板娘啊，面对客人的时候，怎么能不笑呢？”辰五郎说过“我们的居酒屋，要人情浓如酒”。
“把酒幌子摘下吧，今天歇业。”次郎长觉得心痛。
“我答应辰五郎，要一直营业，一直等到他回来啊……”好像突然要倒下去似的，她晃了一下，终于站稳，站的很稳很稳。
泥水次郎长只有一筹莫展的沉默。
我们究竟要多么坚强，才可以念念不忘。
辰五郎的遗物很少，只有几件衣服，武器十手、□□和一个烟袋，登势把烟袋给了次郎长，她说，反正自己也用不着。
可是，后来她开始吸烟了。
拿着那个烟袋的时候，次郎长不由得会揣摩：辰五郎会怎么做……在今后的几十年人生，他常常用辰五郎来换位思考。
阳光碎裂在登势依旧美丽宛如蝶翼的长睫毛上。
辰五郎低声问：“今后，我来照顾你？”
他感到她的身体一下子绷紧，她神色不变，眼神不变：“不必了……”
次郎长和妻子离婚并不是不爱她，只是他清楚，当自己的枕边人太辛苦也太危险了。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守卫这条街道。”次郎长告诉妻子，“你还是回老家吧，我会按月汇生活费给你，好好保重……”
“我怀孕的时候，你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的，你骗人！”你没有回来，你的心还在那个战场上！为了那个死人！
“因为后来我答应辰五郎了，那是我不能违背的约定。”
——登势，还有这条街道，要由我来保护。攘夷战争依然进行中，如火如荼，登势是不会离开这个街道的，那么自己也不能。
“为什么？”妻子抱起了小小的女儿，哭出声来，撕心裂肺，平子也开始哇哇哭，“你看看平子啊，她还那么小，和我们一起走啊，平子不能没有父亲，我也不能没有你啊……”
登势需要这条街，这条街需要我。——哪怕只为了和辰五郎的约定，他也必须战斗下去。
“不可能的。”回娘家去，你可以清清静静过日子，他硬起心肠，告诉自己的妻子，“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你可以改嫁。”
夫人最后还是成为了前妻，她守了一辈子到死也不改嫁，但是这个女人签署离婚协议书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登势的居酒屋喝酒，喝醉了说了一大段牢骚，直接导致登势再也不肯和次郎长见面，偶尔街头碰见也坚决不交谈。
男人是很自私的，要求女人专一，哪怕自己不体贴也要求女人专一；女人是很自私的，要求男人专一，哪怕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制造情况和问题也绝对不让他和另一个她有任何纠葛！
街道两面的商铺热热闹闹经营，行人络绎不绝，茶园，饭馆，小吃摊，花店……
“要不要买一束花啊？”看板娘扎着一根簪子，热情招呼客人。“大叔，您喜欢哪一种花？”
听说植木蜂不混黑道，就改开了一家花店。
黑脸大叔拿起一支玫瑰，嗅了一下。
那段恨不得抹消的过去啊……
几十年前，有一位美丽的少女说，如果有人要追求她，一定要送她一大捧红色玫瑰花，跪下来求她。
辰五郎根本不认得玫瑰，结果买了一大捧金色翠菊，而少女和鲜花映衬的笑脸，灿烂的宛如朝霞。
“女孩子为什么非要花啊，没意思。”黑脸膛的少年嘟囔，他觉得这花香太刺鼻太难闻了。
“次郎长真是不可爱的小鬼。”少女从花朵里拿出一只，插在他的头上。
辰五郎安慰地用一只手臂搂住次郎长的肩膀，“不过，在我来看次郎长很可爱啊。”顿了一下说，“戴上花也很可爱。”
“辰五郎太宠这个小鬼了，稍微不管他就会走偏！”
那个少女，啰啰嗦嗦，听她骂人都听烦了。
现在自己看，当时的“我”的确一点也不可爱。
黑脸大叔把花朵放回原位，他不会买花，他只会让别人的身上绽放血花。
泥水次郎长，是黑道的帝王。
年轻时候，辰五郎喜欢一边抽烟，一边玩着手边的十手，十手是日本江户时代捕快就流行的一种短兵器，其形制是一根长约一尺五寸的铁棒，护手钩可用来格挡阻架刀剑的劈击，一般用来生擒捕获对手，防御力大于攻击力。
因为，辰五郎是非常温柔的。
绫乃在歌舞伎町街道借钱买了一小块地，在辰五郎和次郎长的帮助下盖了栋二层小楼，开了家小小的居酒屋，因为没有多少钱，所以连家具都是二手货，被三个人擦得一尘不染，地板拖得干干净净。
“怎么说呢？这个，我是个工资水平低的捕快。此外，我的坏习惯又是那么多。回顾以往的种种，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提出这种要求，看来仿佛是利用形势压人，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这种事，实在不应该……”辰五郎抱着一个酒瓶子机械的擦着，摩擦了几百下，脸色比红玫瑰还要红。
“你为什么叫绫乃过来，你忘了吗？”次郎长实在看不下去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
但是，说了后悔总比不说后悔来得好……啊，真伤脑筋，从刚才开始就只一直随自己高兴讲。总之……总之，绫乃，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吗？”
她笑了。
她的笑容让两个男人觉得，此时死而无憾。
辰五郎，如果早知道今天，那个时候，你会不会不愿意帮我挡那一颗子弹呢？泥水次郎长知道，自己正面临一场斗争，是的，已经身不由己了。
攘夷战争里，泥水次郎长依靠地头蛇的优势，总算坚持下来，他无数次经过登势的酒馆，无数次过门不入，只要想到登势平安无事，他才放下心来。
那些天上的叫人讨厌的家伙，这些怪模怪样的天人，在歌舞伎町兴旺昌盛无法无天，甚至有一位四天王就是天人。
矛盾越来越深，马上这矛盾就不能通过言语解决了。即将召开的歌舞伎町町内会就是鸿门宴，不管定下什么约定，战争都不可避免。
泥水次郎长早已经决定：除了歌舞伎町的安危，对所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