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兄弟之情（1 / 1）
御书房的气氛稍显诡异，本是批阅奏折授听臣论的严肃场所，却破天荒头一回摆了桌酒席在中间。已是入更时分，屋子里点了灯。凌梦璃很少主动“请客吃饭”，更何况对方还是凌昱——启国高高在上日理万机的皇帝，更更何况还将酒席摆在了肃穆庄严的御书房。
“自皇兄登基做了皇帝之后，每日处理政务忙的都没时间陪我喝酒了。今日我们兄弟俩借此机会好好聚聚，顺便唠唠家常可好？”灯火扑朔迷离，摇曳在凌梦璃张扬着笑意的脸上，格外像是披了层神秘的薄纱。
凌昱浅笑：“梦璃的意思，是在怪朕冷落了你么？”这个弟弟虽玩世不恭，可待人做事却很有分寸的。今晚来御书房硬是要摆上这一桌宴席，估计不是简单的唠些家常吧？举了举酒盏，敬上一杯温文尔雅的抿唇，“这杯酒就当朕向你陪个不是了吧。自家兄弟，别太计较。”
“那可不依。皇兄还不了解我么，肚量一向狭小的很呢。”至少罗浮这样说过他。
“你这脾气……”凌昱摇头笑骂。
碰过了酒杯，凌梦璃一饮而尽，扬起的唇角颇为伤嘲：“不知皇兄可还记得，以前我就是这般任性妄为的，小时候你总是让着我。后来父皇母后仙逝，你我背负着国仇家恨，因为彼此依靠相互信任，才一步一步从困境中走了过来。”那个时候，至少我还有你，你还有我，我们兄弟俩同气连枝共同进退，“长兄为父，梦璃一直敬你为父兄，自问从未有起过二心。”
凌昱感到口中的酒，微微泛起了苦涩。抬眸望了望他，笑容不无伤感：“梦璃，你想说什么？”
“呵~”顿了一顿，凌梦璃突然爽朗的笑起，仿佛眉宇间从未闪过乌云，这会儿左手晃动着酒杯，右手往嘴里扔几颗花生米，“皇兄智慧过人，天底下哪会有你听不懂的话。只是唠唠家常，别那么严肃嘛。”
“你这一会打一会夸的，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去了。”脸上笑容满面，心里却清楚明白，梦璃这是在向自己示弱，想说他从不曾觊觎过皇位，想叫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是先礼后兵，以退为进呀。凌昱不易显见的挑了挑眉，此话题不能深究，否则会伤了兄弟和气，“听说你这阵子冷落了凤尧公主，倒是和碐国的国相走的很近？”
“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兄你。”既然说到点子上了，凌梦璃也不想兜圈子了，不妨趁此机会打开天窗说亮话，“凤尧那个疯婆娘虽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却是心高气傲猖狂的不得了，哪有一点点女儿家的态。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天生就不是块省心的料，我俩若是凑到一起，乖乖，那还不得闹得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吗？得，我还想过几年安生的日子，不想就这样英年早逝了去。皇兄你说是也不是？”
凌昱恼怒的瞪他：“这几日朝堂上下议论纷纷，甚至还有大臣上表奏折弹劾与你。都说英亲王爱美人不爱江山，身为启国堂堂一个王爷，竟不顾国家社稷安危肆意妄为。和亲一事关乎启碐两国世代交好、彼此不动干戈，关于千千万万黎民百姓是否可以安居乐业、休养生息，你怎可将之视为儿戏？梦璃，别人或许不知，但朕甚是了解你，你绝不是不分轻重、不晓利害、不计后果的人。如此作为，你究竟是何居心？”
肃了肃神情，霜冷的目光射向对方。凌梦璃掷地有声的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皇兄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也不妨言明心声。今日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您讨要一个人。梦璃不求其它，你只需给我一方土地，我会守着那片藩地，安安分分做我一辈子的英亲王。”
眉梢突跳，凌昱颇感震惊：“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甘愿镇守边疆，一辈子做个藩王？”
凌梦璃讥诮的笑：“不止是为了她，更是为了死去的爹娘。父皇和母后情比金坚，你我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不想让他二老死不瞑目。更何况宫廷内乱，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那些黎民百姓。启国好不容易才得以重建，实在太需要养神定气了，再经不住半点摧折。若是此举可以消除你对我的芥蒂，我可以不要江山只爱美人去。”
“放肆！你这是在教训朕吗？”这番话刺痛了凌昱心底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不由得心烦气躁火冒三丈。虽然身穿龙袍傲视天下，可此时此刻却似乎比对面的人矮了一大截。沉默片刻后，叶眸微微上挑，表情深不可测：“你可知她是何人？这样轻率的下决定。”
果不其然，还是被你识破了身份。凌梦璃哼笑一声，神色坚定如铁：“不论她是谁，也不管她是谁，我凌梦璃此生非她不娶。她过去是谁，将来是谁，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凤尧与我不过是场政治婚姻，若我与碐国国相成婚，一样可让两国世代交好，那为何不娶一个我心爱的人？洛凫已然失忆，这点足以证明她对启国没有了更深一层的利用价值。凤尧那边我自会妥善处理，还望皇兄高抬贵手，成全了我这个做弟弟的。”
这是在劝他放弃对洛凫的念想，对碐国的念想？凌昱不由得陷入了深思。梦璃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想那洛凫当日也断然拒绝了他，若是舍不得这块肉凭空消失，倒不如含在自己人嘴里，多少还能得到些利益，兴许将来还用的上。凌昱眯了眯眸，那个女人，实在不简单。
“朕答应你。”凌昱起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纤尘不染，“梦璃，我们永远是兄弟。”
凌梦璃磕头谢恩：“多谢皇兄成全！臣日后定会报效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凌昱扶他起来，亲善的扬唇，语意调侃：“能嫁给你这样的多情种，真是那个女人的福气。朕只是奇怪了，你这感情为何势如洪水猛兽来的如此迅猛？别告诉朕是什么‘一见钟情、至死不渝’的鬼话。男儿三妻四妾也寻常的很，何不连凤尧公主一并娶了，娥皇女英艳福不浅？”
“别，英王妃可是小气的人，指不定会不会拿刀子过来捅我。皇兄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吧。”凌梦璃呵呵的陪笑，喜悦之情不胜言表，“大婚之日我夫妻二人定要好好敬你这位月老红娘一杯。哈哈~”
“人都没娶进门，这‘英王妃’的名就给冠上了。梦璃啊梦璃，你和父皇真真有很多相似啊。”凌昱的慨叹是由心而发的。
又吃了几杯酒，凌梦璃就告退回府去了。凌昱脑海中久久无法挥去的，是眼前那个笑容灿烂、一脸幸福的家伙。如此幸福，叫人羡慕的幸福；这般张扬，叫人嫉妒的张扬。
孟允梁和南冥佩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两人异口同声的唤道：“皇上。”
凌昱背对着他们，独自饮着浊酒：“她拒绝做朕的皇后，拒绝为朕效力，却愿意放弃碐国女皇的尊位，装疯卖傻就为了嫁给梦璃这小子。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她心里都想着些什么？你们说，英王爷是不是比我有福气的多，天底下的女人为何通通都看上了他？”
底下二人只听不语，谁都知道皇上心情不好，这个时候还是沉默比较好。自从灭了玥国，凌梦璃名声大震，其后又开仓放粮、减税免役，廉政治贪，重农励商，短短几年功夫便收服了民心，老百姓个个都对他俯首称道、敬佩不已。如今他手握兵权，麾下千军万马，一呼百应出生入死，朝廷上下呼声不断，老板姓人人称道。再者凌昱生性多疑，里子面子上都好像不如他，久而久之便起了排挤之意。
“爱江山更爱美人，梦璃真是好胆色。”凌昱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声徘徊在寂静的御书房，竟显得格外空洞和落寞，“相比之下，我是否不够胸襟和肚量？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民为重君为轻，他能做到故而潇洒；江山社稷、九五之尊，重义气轻权势，他能放弃故而英雄，朕真是好不羡慕。孟太傅，你说呢？”
孟允梁浑身一颤，沉沉回道：“微臣愚昧。微臣只知，‘得民心者的天下，一将功成万骨枯’。既为帝王将相，必是有人所不能有、失人所不必失，此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英亲王固然潇洒，纵然英雄，那也是有所失才有所得的，故而他只是一个亲王、也只能做个亲王。可陛下您是皇上，且高处不胜寒，人生哪能十全十美、尽如人意……”
凌昱痛笑：“好一个‘有人所不能有、失人所不必失’。好一个‘只是一个亲王、也只能做个亲王’。孟太傅是在夸我比英亲王多了一分残酷和手段，少了一分柔情和宽仁，所以我是皇帝、而他只是个臣子？”
南冥佩上前一步作揖：“臣斗胆说上一句，不论谁做皇帝，只要心系百姓、勤政爱民便是一国之主，只要能让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便是一代明君千秋传诵。陛下就是这个人，陛下就是启国的王，陛下就是臣等誓死追随的主子。”
凌昱点点头，缓缓的扬唇：“兄须爱其弟，弟必敬其兄。勿以纤毫事，伤此骨肉情。孟太傅说的对，得民心者得天下。朕恐怕已经伤了你的心，不知太傅可否原谅了朕？”
孟允梁眼中含泪，磕头叩首说：“臣惶恐，臣誓死效忠皇上。”
凌昱将他扶起，恭敬的做了个揖：“以往是朕猜忌多疑，太傅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原谅了朕，那日后便不可再提告老还乡之事，朕还要命你子孙三代都沿袭太傅之职。”
“臣谢主隆恩。”孟允梁终于懂了，皇上让自己和南冥佩来看这场兄弟之间化干戈为玉帛的戏码，其实是恩威并施、打压结合、笼络人心的做法。深叹一口气，在心里念道：“所谓帝王当如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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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文，但还是固执的想要写完。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