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弥留之际(1 / 1)
偌大的皇城,仅内朝宫殿就有十余座,其中一所“福宁殿”乃是当今月岘皇帝的寝殿。庄严宏伟、富丽堂皇,天花板上刻有金龙藻井,地板也是由金漆所铺。
白玉牙床之上,杏黄色帏帐笼着一尊羸弱苍老的身躯,月岘阖目高卧其内,气息微微。头裹巾布,浅浅淡淡的叹息,思绪随着如雪纷飞,飘出了许远。
想当年先帝在世,南征北战戎马一生,铁蹄所到之处踏山平川、吞山没河,天下无人敢与之争锋。再后来四海归一、天下大统,麒鹿山封禅之时,先帝仰天长啸震煞四方,当时那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威风。
建炎帝登基不过数月,就因年老体衰以及多年战创,不治而亡。留下他辛苦一生才打下的大好河山给了年幼的月岘太子,让他独掌大局用稚嫩的双肩撑起偌大的一个天下。多少人觊觎着高高在上的皇位,多少人对年幼的天子虎视眈眈,有谁知道,当时的月岘又是何其的恐慌,何其的狼狈。
江山易打不易治,刚满二十岁的月岘花了多少力气,谋了几多心思,在一滩滩皇室贵胄的血渍和一堆堆功臣贼子的枯骨之上,用颤抖的双手垒砌了一座稳固四方的江山,开疆扩土、逐鹿天下,安安稳稳做了近三十年的皇帝。
念至此处,眼角已不由自主的滴下泪来,三十年的凄风苦雨、辛酸艰难,除了他自己,谁能够清楚的体会。尤其是在这恹恹弥留之际,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慨、悲痛万分。
“皇兄......”月铄跪倒在龙床一侧,埋着头低低的呼唤。
月岘缓缓睁开眼,轻轻笑道:“皇妹来啦,朕有好多慨叹,正愁着无人可诉呢。来的好,来的好啊。”
“皇兄应该好好养病,不宜多说话的。”眸底噙着水花,月铄抬头看他,唇线微微颤抖。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月岘摇了摇头道:“不了,此时不说恐怕日后再无机会了。咱们兄妹几人,就数我俩最亲,从小朕就异常疼爱与你,生怕你被人欺负。就说那一次吧......咳,咳......”
月岘重重咳嗽起来,月铄急忙上前,用手拍着他的胸口,急道:“皇兄,身子要紧。臣妹知道皇兄疼我,臣妹一直记在心底,死也不会忘的。”
“恩,那就好,那就好。”平了平气,月岘面色苍白,接着道,“当年你与驸马发生角斗,闹的是天翻地覆不可收拾。如今我故意让人将郡主带回来,一则是想让你们母子团聚,二则是想再给你和驸马一次机会。皇妹,小郡主是无辜的,不该替你们受过。你也别再意气用事了,骨子里的那种清傲,不该是用在这里的。还是早些告诉驸马,月绝确是他的骨肉,你从来不曾背叛于他。如此,你俩也好冰释前嫌、再续前缘啊。”
心口仿佛撕裂了一块,痛意穿梭在每一寸肌理,刀割般的难受。月铄暗自垂泪,她何尝不想解释清楚,何尝不想一家人共享天伦,可驸马信吗?十四年前,他不肯信,十四年后即便多了个月绝,他就肯信了吗?
“皇兄,臣妹明白您的意思。我定会遵从您的旨意,好好规劝驸马,让他替太子效力。铄儿也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月铄义正辞严的看着月岘,心中明了他的意图。月岘先礼后兵,用的是动之以情的方法,逼自己说出甘愿为太子效劳的话。
高声叹气,月岘近乎无奈的道:“太子性情儒弱,又无君王之威仪,把江山交到他的手里,朕日夜难安啊。若是哪天不幸令家国被窃,朕在九泉之下,如何面见列祖列宗?”挣扎着坐起身子,他严肃的对月铄道,“你听好了,这是朕下的一道密令。若是太子果真无能,在国灭臣亡之前,你也弃暗投明去吧。”虽有所暗示,可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愿提及安仑王。那个年轻时便才华横溢的兄弟,确是治国齐家的帝王之才啊。
“皇兄!”月铄头尖点地,恳切的求道,“请皇兄三思。”
月岘挥挥手,决绝的说:“不必三思了。与其将天下拱手他送,不如让自家人守住这一方疆土。否则,朕死不瞑目。”
此时,殿外太监传报:“禀皇上,太子爷求见,枢密使萧瑜也在殿外候了多时。”
月岘有气无力的说:“传吧。”
太子和萧瑜一前一后迈步走了进来,跪地一拜,各自请了安。
“父皇身子可好些了?这些天儿臣心里倍感焦灼,只盼望着父皇可以早些康复。”太子今年三十岁,眉目清朗,音调轻柔,书生味十足。
“好是好不得了,有些事也该向你等交代一番了。”咳嗽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座寝殿,似在有意填补深寂宫苑里这一抹无边的空洞。月岘撑着一口气,对他道,“这几年烈戍邦缕缕西犯中原,朕派肖旭前往祁畸山一带举兵讨伐。现如今东面珞拔族的蛮夷已被暂时镇压下去,两年之内估计不会卷土重来。待朕驾崩之后,你即刻传令命肖旭归朝拜祭,并且将其敕封为灵州节度使,官拜襄阳侯,赐良田赏美宅。届时,定要伺机扣下他的兵符,再另行派人前去边境领兵。”
其实月岘说珞拔族两年之内不会卷土重来,明显是匡人的鬼话。其目的完完全全是冲着肖旭去的。自他登基以来,上至朝野下达地方,所有的兵权都已稳稳握在了自己手中,可唯有这肖旭独独是只漏网之鱼,成为心头隐患不除不快。
“诺,父皇。”月穹只顾着点头,半点主见都没有。
萧瑜上前一拜,奏道:“启禀皇上,肖旭现远在祁畸山一带,听说早就心有背离、意图自立,不仅屯粮筑寨且还拥兵自重。臣恐怕,就算是奉旨传令也不一定招的回来啊。”
“哼!”月岘面露愠色,冷声道:“爱卿大可放心,朕早已料定,一旦他接到圣旨,定然往返。谅他也不敢明着反抗朝廷,当朕的几十万禁卫军是假的不成!”
“陛下英明!”萧瑜是月岘的心腹,一直对主子忠心耿耿,才会如此受皇帝器重,官拜枢密使一职。
月岘转过身,对月穹道:“太子,给朕记住了。若要江山永固,太子妃不可不除。她背后的势力,大到令人恐慌啊。朕现在将皇位传给你,几十万禁军也交给你,切莫要辜负了朕的一片心啊。”
深深一叹,似乎又苍老了几分。其实月岘留给太子的,又何止这些。早在数年前,他便将安仑王的儿子月栵囚困在了皇宫,做了一枚牵制安仑王手脚的质子。为的,就是防止日后的政变。一番劳苦用心,怕的是被这个儿子活活给糟蹋了去,因而总是一再的嘱咐着,不厌其烦的唠叨着。
“下去吧,都下去吧。朕想歇歇了。”声音轻而又轻,渐渐都快听不分明了。人生在世,最为感慨痛憾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了。即便有着再多说不完的话、再多道不完的心,也只能生生咽进肚子,悄悄的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福宁殿内空无一人,唯有长长短短的呼吸声,不规则的吞吐着,久久回荡在华丽却空寂的屋子里,异常的憔悴。
不知何时,床前多了一个人,静静的只是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半响,躺回龙榻的月岘轻轻的唤着:“赤峰啊,朕已经私下嘱咐过太子,日后你就在暗里协助他吧。朕老啦,一点都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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