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冠玉少年(1 / 1)
于启地逗留有十一日之余,时间不算长,但在某些人看来,却也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是日,天刚刚放明,晨雾尚未全褪,天边一轮红日冉冉而升,朝阳似血,气吞山河。
简单拜别弈王,罗浮便随肖旭、杜蔺等人踏上了入京的归程。共行者百来人,个个兵士装扮,精神抖擞的骑于马上。行前,罗浮拿眼扫了一下,原先消失的侍卫兵全部归队,非但没少反而有增。
听闻弈王不但赐了钱粮,还赏了不少上等马驹。可质子迎亲,却吝啬到只派了十位亲随一同前往。不知是对启王义子不够重视,还是太过相信朝廷。
罗浮觉得弈王此举,必是有其深意。若皇帝有心拿他开刀,任亲卫再多谁又能有保其周全的本事?兵行险招,倒不如趁此巴结一下朝廷,一来可表启之忠信,二来也可消天子之疑心。
车位较高,罗浮身材矮小,只好倚着车板借臂力蹭上去。心里还在咕哝着刚才所想,皇帝老儿可有胆子囚禁质子,他若万一有个闪失,弈王会否借此发兵东进。届时,谁输谁赢?
一个不留神,竟然闪了下腰,脚下一溜整个人便要从车板上摔下去。罗浮心里气骂自己,怎么老喜欢跌跤,这双腿是否该死的缺钙。认命的等着人仰马翻落人笑柄,须不知突的后背劲风横扫,一股巨力直袭而来,自己像是盖棚被柱子支起,轻悄悄便立稳了脚跟。
回眸一望,后身立着一位十岁少年,一袭便装白衣胜雪,束冠婴发、气若修竹,薄薄微笑谦恭的对自己作揖:“郡主受惊了,我乃启王义子,弋翩鸿是也。因担心郡主旅途乏闷,在下已向肖将军禀明,愿与小姐同车共行,陪小姐聊天解闷,不知在下可否有幸?”
罗浮微感惊奇,面前这位仁兄就是传闻中的天才少年?怎搞的说话文邹邹的,一句一个小姐,一声一个在下。跟那不可一世的菱梦璃简直判若两人。
傻笑一声,罗浮差点想问他搞什么名堂?
“是你扶的我?”双蛾微蹙,她站在车上轻声问道。
“恩。小姐见笑了,呵呵~”眉间一展,竟露几分憨直之貌。弋翩鸿抬眸见她,脸微微有些发烫。
罗浮一呆,风华少年剑眉星目,如潇冠似悭玉,温润中藏着一缕英气,闲雅中隐着一种飒爽。道不明的清俊,说不尽的倜傥。惊得不只是这张天人之颜,还是那清朗如风的笑靥,如淘过的米汤,澄澈似水,却又甘醇似酒。
“郡主,我家公子在问你话呢。”说话之人是弋翩鸿的贴身护卫,岁已中年,名火炎。
经此一斥,罗浮方才回神。尴尬的掩唇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也犯花痴的毛病了。于是干脆的应道:“可以,自然可以。请~”
弈王思虑周到,为罗浮换了这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内有座椅也有卧榻,中置一小型圆桌,摆有水茶果脯以及特色糕点。
一方车厢,分两排座位,弋翩鸿和火炎坐在罗浮对面,大家各自饮茶,话题不多。
刚才弋翩鸿离她尚有半米之距,手都未曾伸出,便可不动声色的扶起险些摔车的罗浮。某人虽没说话,心思却转的极快。时不时拿余光去瞟对面少年,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临行前二哥托我给你捎样东西。”弋翩鸿先找话来讲,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那小子能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不要,统统不要。”罗浮有意撒泼,想试试他是否真如菱梦璃所言,是个好欺负的角色。
见罗浮看都不看一眼便要退货,弋翩鸿面露难色,眸一低脸也红了:“二哥是好意,你莫要生气。不要便不要,没有关系。”
不是吧,这么不好玩儿。眼珠子一转,罗浮鬼灵精怪的笑道:“你既如此为难,那我不妨见见,看是什么好东西。”
弋翩鸿喜上眉梢,赶紧着火炎去取,白皙的肤色透着抹柔润的红霞,像颗未熟透的桃。
火炎可不似他,心知罗浮故意戏耍公子,面色已显不快,却也不好发作,应了一声便走出马车,去取礼物了。
“诶,听说你很厉害。文能治国,武可敌军。可有此事?”双臂抱胸,罗浮痞着个脸开始审问弋翩鸿。
“恩,大家是这么说的。”弋翩鸿一点反抗的精神都没,好像无论罗浮问什么,他都会老实交代,“不过都是谬赞,翩鸿愧不敢当。”
前一句听的罗浮目睁盆大,后一句又让它收缩成蝌蚪状。亏得他还懂得啥叫谦虚。塞了一颗果子含在嘴里,她贼笑着道:“老实点说吧,你可是装的?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故意藏拙,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是白痴,好欺负。”
弋翩鸿愣了半响,最后低下头吞吞吐吐的问她:“你是否也觉得我笨,所以不想与我亲近,有意要赶我走?”
罗浮缩了缩脑袋,不明所以的瞅着他,苦笑着道:这算什么逻辑!
瞧着他那委屈的样子,眼圈里都快溢出水花来了。罗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如此这般人儿,她还真没见过。
一个激灵,如被雷劈到一般。手里捏着的果子重落回盘中,罗浮傻了眼,口齿不清的道:“我,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再一回忆,骤的惊出一身冷汗,目瞪口呆的说着,“那,那日轿子外面站着的少年,是,是你可是?”
像见到了鬼,罗浮往后靠了靠,又问:“你,你怎么会在那里出现?”
“郡主,我们见过两次。”弋翩鸿温和的抿唇而笑,缓缓的回答她,“在下父母早亡,我本是个孤儿,也曾险些饿死街头。五年前启王外出私访,途经黔县小镇,见我可怜便带回王府收养,那年我刚满五周岁。父王见我天资聪颖,可以教化,便精心栽培于我,将我视为己出,颇受恩宠。虽是如此,但总觉得王府生活有些单调,不似外面自在。加之,我又喜欢研究草木虫鱼,对药材也颇感兴趣,所以常常出府巡游。那日,刚好与你照了个面,说来也真是奇巧。”
罗浮恹恹的听完这番话,似乎真的无懈可击。可为何心中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或者他少说了什么。不是说见过两次么,那另一次是在哪?正想发问,火炎迈步进了车厢,后面领着一位十来岁的姑娘。火炎抱拳一礼,解释道:“她叫小虾米,是二公子赏给郡主的婢女。”
小虾米上前一跪,头尖点地,叩谢罗浮道:“奴婢日后定会倾尽一切,替郡主效犬马之劳。请郡主收下奴婢,奴婢感恩不尽。”
十岁女童,眉清目秀,甚为伶俐。可这是什么意思,罗浮气呼呼的想,难不成菱梦璃还是不肯信她,非得安插一个耳目时时刻刻监视着她不可么?眼光一冷,罗浮不肯接纳。
火炎又道:“二公子说了,他与郡主同气连枝、唇亡齿寒,大家同坐一条船上,若是有人想跳河,那便来个鸳鸯戏水生死与共。”
好你个菱梦璃,竟敢威胁与我。罗浮气极反笑,答道:“好!不就一个下人么,本郡主还收的起。”
火炎嘴里不说,心里却道:你肯识趣,这样最好!
“你差人书信告诉于他,我罗浮不似菱梦璃,誓不作小人。另外,也顺便知会他一声,下次见我罗浮,最好带上湮萝苑流鹃、倾弦、倾颜、杺啼和杺雪这五位姑娘,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何不大方的现身一见,聚聚也是好事。”罗浮几句话已然掀翻了菱梦璃的老底,言明自己知晓他们蛇鼠一窝是同党。你不仁我便不义,敢威胁我,我也不让你好过。
火炎面不改色:“属下定会一字不漏向公子呈明。”
“小姐......”半天都未吱声的弋翩鸿想出来灭灭火。瞧着罗浮许久都没让小虾米起身,心有不忍便想来劝。
“小什么小,要喊姐姐一边叫去。要么直呼罗浮,要么就别跟我说话。随你的便。”听见他喊小姐头皮就觉发麻,屁点大的毛孩子怎么这么迂腐啊,什么年代了还公子小姐的叫着。罗浮因为有气没处发,全给它一股脑儿泼向了弋翩鸿。乘机气气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侍卫火炎。
弋翩鸿以为自己又犯了错,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叫你罗浮便是。只是小虾米跪了很长时间,你可否让她起来?”
“你叫小虾米?”菱梦璃真会取名,一个小屁还嫌不够精辟,又来一条水里的。罗浮消了消气,摆摆手道,“起身吧,以后好生跟着我,不会亏待于你。”此后,罗浮发誓不再与这些人说话,须不知会不会又被谁咬上一口,简直防不胜防。虽说马车比轿子稳当些,可长路漫漫,也够她晕的。
苍白的小脸没了一丝血色,罗浮紧闭双目眉间高高堆起,隐忍着难受。弋翩鸿不敢叨扰,只吩咐火炎取来一些药材,自己亲手置于金猊中燃上。
气如瑞脑,芬芳似花,一室飘香。没过多久,罗浮簇起的眉渐渐舒展,睡的十分酣甜。
弋翩鸿久久盯着她看,一对剑眸深锁青眉。心道:我非有意瞒你,翩鸿只想真心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