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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子,我有事先回家了。”跑之前不忘冲着里面的肖子打了声招呼,然后迅速往家里跑去。
大步跑回家,气都来不及喘,迅速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外公。怎么回事,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她的心顿时有点揪起来,因为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外公的病常常发得厉害,所以经常送医院,楼上楼下跑了个遍,连平时一直待在家的外婆也没了踪影。她正打算出去找找看,或是直接去医院,小波比却跑了出来。
“小波比,你知道外公去哪里了吗?”她抱起它,看着它水水的眼睛,她突然想起来,不对呀,小波比在当时这个时候已经被送去了邻村,怎么现在它还在的?
这时,怀里的小波比突然从她怀里跳了下来,对着她汪汪叫了几声,然后就向后门跑去。
跟着小波比过去,站在后门口,林纯不由得舒了口气,原来外公在这里呢。
外婆家的后门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顺着围墙两旁,一棵棵枇杷树像锦衣卫一样一字排开,一到枇杷收获的季节,这些枇杷树上便硕果累累,沉甸甸的果实把枝头都压弯了。她很爱吃枇杷,每到枇杷成熟的时候,外婆肯定会摘下一篮最好的给她,后来林纯和爸妈搬去了市里,外婆还是每年托人带给她。挨着后面的围墙,砌了一圈长方形的花坛,两头种着粉红月季花,中间则种了青菜,葱,和韭菜,农家温馨而淳朴的气息十分浓厚。
而在林纯后来的记忆里,外公待的最久的就是这个院落。偶尔会给花花菜菜浇浇水,拔拔杂草。而更多的时候,就是摊一把躺椅,腿翘着一把小凳子,挨着月季花旁看书。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躺在那把竹制的躺椅上,腿搁着小板凳,老花眼镜半搭在鼻梁上,手里正拿着一本故事会认真地看着。
小波比在他旁边摇着尾巴,后边的月季花更是开得娇艳灿烂,林纯走过去,刚想喊,却发现外公已经睡着了,手里的书还捏得紧紧的,老花镜还半搭在鼻梁上,鼻腔里浓重的气息不时地起伏着。
她去房间里拿了件薄毯子,轻轻盖在外公身上,然后悄悄地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小波比在她脚边闹腾地转悠,她对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波比特懂人性,也不再闹腾,而是安静地在她脚边蹲下。
她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病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样的情况,脸色看起来明显已经比初一那会差很多了,沟壑般的皱纹,一道一道刻着沧桑的岁月。之前回来,她以为,就如外婆遗憾的,要是外公当时没背着他们偷偷喝酒,他还是可以多活几年的。所以回来后,她就专门监督外公,那时外公好像也没喝酒了,可是外公的身体却还是变差了。
王老师说生死由天定,就像每个人的生死都早已被阎王爷记在生死簿上,即使时光倒流,还是无法借助这怪异的橡皮擦,修改人的生死大权。
而且外公得的是肝癌,似乎是注定要逝去的命运,凭借她的小小能力,根本无力回转。
“放学回来了啊?”外公醒了。
她悄悄擦拭了下眼角,“嗯,刚回来呢。”看外公要坐起来,她赶忙站起来把后面的靠垫给垫在背上。
外公看着毯子稍稍愣了一下,又把毯子折了一折盖到自己腿上,“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林纯也帮着在毯子上细心地压了几下,帮他盖严实。
外公拍拍她的手背,慈祥地笑着“放心吧,外公身体好着呢。”
此时她的视线却落在外公的脚上,虽然穿着袜子,仍可以看出脚背肿得很高,她的手不禁摸向那高高的脚背,林纯记起来,因为肝腹水的原因,外公的肚子和腿总会胀得厉害,外婆那时就说过,要是不是她经常帮着按摩,他的脚肿得连鞋子都穿不进去。
但是当年,她好像从来也没仔细看过,原来外公的脚会肿成这样。
外公不好意思地把脚缩了缩,无谓地笑着“这人一到下午啊,这脚都肿得都不能见人了。”
她忍住眼泪,也点头“嗯,我们上课坐久了,到下午的时候脚也会肿呢,不过外婆说,只要按摩一下就会好了。”说着,她把小凳子搬到了外公的脚边,把外公的腿跷到自己的腿上,给他按摩起来“外公,就让我这个按摩手给你好好按摩一下吧。”
外公的脚僵硬了一下,忙把脚缩回,“你这孩子,干嘛干这个,快去写作业去。”
她把外公脚拉住“我作业早写完了。外公,相信我的按摩技术可是很好的呢。”
外公,就让她尽一下曾经未来得及的孝道吧,曾经,她还没来得及明白,生死之隔是那么那么远,隔着两个世界永生永世都无法再见到,而现在她知道了。
外公终于也不再推辞,而是微笑地看着她,她尽力以最合适的力道帮他按,一边按一边跟外公讲学校好玩的事情,还跟外公说起女魔头是怎么整他们的,逗得外公不时的笑,直说怎么可以叫老师女魔头呢。
“看看,外孙女一帮你按摩,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一抬眼,外婆提着菜站在后门口。
“外孙女按得就是比你舒服,怎么样,要不要躺下来让她也给你按按。”
“我就享不起这个福了,要是我躺下按摩,谁做饭啊。”外婆伸长手臂,晃了晃手中的菜,笑着进了里屋。
外公哈哈大笑,脸上的沟壑在落日的光辉中生动地跳动着,就像幸福的光芒。
看着外公的笑脸,她的眼角在微光中也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月季花在下午的光景吐露着芬芳。
好像就是这么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之前那些所有缠绕在她脑中的那些问题。
上帝确实宠爱她,或许也可以是王老师的宠爱,冥冥之中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眷顾。
他指引着她来到这过去,让她一点点发现她曾经失去了多少东西,那些被她忽略的人和事,那些不被珍惜的岁月,都被一一翻了出来,□□裸地呈现在她面前,让她看到了曾经年少无知所造成的众多遗憾。
她现在知道,对于外公的生命,她可能已经找不回来,但是,她可以补救的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力给予曾经那些未曾回报的爱和关怀。
这个世上千千万万的物体都有自己的宿命。
林纯坐在学校的矮围墙上,两条腿长长地晃悠着,她看出去的操场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可是眼前却闪现出白天校园的情景。
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停追逐,奔跑,这些充满朝气的孩子,此时的他们就如刚从河蚌里滋养出来的珠子,干净纯白得不沾任何世俗之气。就如流动在空气里这青春的气息,让人感觉特别美妙。
只是几年之后,有的继续升学,有的提早进入社会,时间的消磨,岁月的洗礼,社会这个大染缸把这些珠子染成了各种姿态。
就如让人没法预料的是,调皮得让老师和同学都头疼的尹健居然会在后来成为叱咤风云的商场精英人士,他这枚纯白的珠子成了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而老实得几乎被人们遗忘的李小桐却被黑黑的东西裹住了纯白,变得比‘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更可怕。
林纯不知道这些纯白的珠子里面,在几年以后有多少会变成耀眼的珍珠,又有多少会变成老鼠屎,或者有些还只是平凡的小珠子,沉浸在平淡的生活里不会发亮得吸引眼球也不会祸害社会。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即使时光回去,她还是改变不了什么,时间总有一天会翻到那一页,也或许,根本不需要去改变。
而在这个时代圈完全消失了的李小桐,她相信,他肯定还在,只不过他的宿命注定要告别这个世界,挽不回他这条命,但避免了后来的另一条鲜活生命的悲剧,所以王老师让上帝提早把他带走了,带到了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就像她一样,以一个非正常的方式存在着。
此时的她就唯有祝福,祝福他在那个世界可以很幸福很幸福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