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1 / 1)
以顾展朋的经验和技术,江涛在三刻钟后被推回病房。
一切顺利。被死死掐着的心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药力没过,他还睡着。莫龄龄在床边坐下,抬头数了会儿点滴,觉得有些头晕。因为一直带着隐形的关系,眼睛干涩的发疼,翻出药水滴了两滴润湿,才舒服了些。
她稍稍调整坐姿,前倾着身体,一手支着太阳穴,歪头看他。床上的人,那么安静地睡着。金色的夕阳光束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病中的他透着苍白却脆弱的英俊,没有了往日的清凛,倒有种干净的气质,虽然失了往日的性感,但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好几岁。她看的出了神,秦韵的声音仍在耳边,挥之不去。她想过千万种原因,另江涛在初始改变主意放弃手术,唯独不曾想过是为了她。
不曾想过,根本想不到,哪里想得到!
水气一下子弥漫了眼眶,她拿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角周围的皮肤最娇嫩,被擦得生疼。
忽然,浓密如蝶翼的长睫毛轻轻颤抖,好看的眉头紧蹙了一下,缓缓掀开眼帘。
刚刚恢复知觉,江涛一下子彷佛弄不清时空方位,定定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顿时清醒。侧过头来去寻找某个人,还好,她在,就在身边,低着头,非常专心地把玩他的手指,这才后知后觉得感到指尖痒痒地,反射性地便往回缩了缩。
莫龄龄手心的大手突然有了动作,她猛地抬头,对上的是他幽深的眼睛。
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面色苍白得大概不比他这个病人好多少,衬得眼下的两片青色甚是明显。照顾了自己一路没休息,一直撑到现在吧。
“…龄龄……”是不是太久没说话,声音沙哑的连自己都一惊。
“看你声音哑的,很渴是不是?医生说你还不能喝水,”说着便起身从低柜上拿了棉棒,沾了水,仔细地给他的唇润湿,“疼吧,都裂开口子了…”
江涛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在他刚刚醒来,两人视线接触的瞬间,明明她的眼中波涛汹涌,可一言一行又那么平静。
太过平静。
他突然想起争吵那天,是有太多的情绪,压得她透不过气,只能逃离。很奇妙,一直怪她太狠心,说走就走,现在却一下子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想拉她过来抱抱,却力不从心。身子只稍微动了一下,就牵得伤口疼痛难忍,重新跌了回去。
看他紧蹙着眉,手覆在伤口处,就知道是疼得厉害了。“是不是很疼?别动……”莫龄龄扔掉棉棒,扶他躺好,又掖了掖被角,检查了下点滴,确定没事才又坐回原来的位置,把他的手放在手心,喃喃低语,
“你的手指真好看,每个都有小太阳,”她用食指抚过他被修剪得整齐光滑的指甲,又看看自己的,“我怎么就没有……有没有学过乐器?这样的手指要是弹吉他或者钢琴该多好。从小就想学弹钢琴,妈妈说太浪费时间,硬是送我去学了她喜欢的书法,结果啊…”她嗤嗤笑了两声,把垂下的发丝拨去耳后,又拢了拢,“我的衣服上天天都是泼墨画,最后妈妈只能放弃。”
她一直低着头,江涛看不见她的眼睛和表情,又无力起身,正觉得挫败,她竟突然抬头,眼中的波涛未息,似有无数情感在涌,却又清澈不浊。这样子的她是他没见过的,以前是知道她有所隐瞒,自己还能想办法慢慢探究因果。现在,拿捏不准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叫他担心。
“…龄龄…怎么…”话还没成句,双唇已被她用手指封住。
“你呢?小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很皮?是不是经常闯祸?……我的童年,”她微微一笑,不像平时那样,一点儿都不好看,甚至连嘴角的小梨窝,盛得都是满满的苦涩,“不太好……”
一个字一个字,一件事一件事,一年又一年,莫龄龄从没想过自己能如此平心静气地告诉他这些,没有难堪,没有自卑,没有顾虑,更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所以说,江涛,这就是我成长的环境,我并不如你见的那么坚强,那么独立,那么美好,甚至连莹莹都不如。对于你我,我爱被爱,却害怕给予;等我愿意给出我的一切时,又只想给你看好的,藏起丑陋的一面。我就是个子项矛盾并极其胆小的人,恨过我爸爸,却不敢当着他的面恨。我甚至羡慕你,至少你能把你的感受,你的不满在你爸爸跟前发泄。我连这都不敢,只会逃避,以为不闻不问,事情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自欺欺人到这地步,实在软弱得不象话。”
她别开脸,眼神又重新落到他的手上,“这就是我,你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指尖在他掌心,沿着纹路游走,瞬间,江涛只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下,一滴,又一滴,仿佛止不了,收不住,将他的手心盛了个满。
心痛,痛极了,比伤口还痛,带着全身痉挛的那种痛,连呼吸一下子都困难起来。他咬牙挣扎着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的同时,反手交握她的手指,轻轻一带,没等莫龄龄反应过来,就落入他怀里。跌得措手不及,力道自然不受控制,这样一下撞在他的腹部,只听得头顶上是低低地□□了一声,身子猛地一颤。
她呼地惊叫出来,“压着伤口了是不是?……”用手肘抵着他的胸膛,想要减轻在他身上的压力,背上却覆上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脊背,隔着薄薄的衣衫,那只手那样凉。
“…别动…别动……嘘…不哭了……”
明明是哄着她不要哭,她却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像小孩子磕着碰着了,大人一哄,哭得越发来劲儿。见劝不住,江涛也没再多言,只是揽紧了她,尽管这个动作让伤口处叫嚣得十分厉害,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要哭,就痛快的哭吧,积压了那么久,该有多疼多难受,得次机会,全都发泄出来,不枉他之前受得那些病痛折磨。很快,他胸前的病服就透湿了个彻底。
再坚强再能伪装的女人,还是水做的。嘴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虽然与他此时的面色实在太不协调。
怀里的人终于只剩抽噎,还不时扯着他的已经湿搭搭的病服往脸上抹,
“这样能擦干么?……”江涛抬手伸上自己的袖管,“换袖子吧,这儿干。”
哭也哭完了,顿时轻松不少,像是胸口堆积着的那些沉甸甸的东西,现在一股脑儿的打包丢开,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噢…”脸上这样子怕是真见不得人,莫龄龄也不和他客气,抱起他的胳膊便蹭。江涛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却牵动伤口,疼得直倒抽凉气。
“你别动别动,也不准笑!笑话我就得受罪…”她也倒没起身坐好,只是动了动身体,避开他的伤处,依然趴在他胸口。
江涛还是一下一下撸着她背,“累不累?”
“恩。”
“上来睡一会儿?”
“恩”
人却趴着一动不动,在江涛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睡着的时候,听见她说,
“江涛,我的生命不要长,只要好,可是,没了你,怎么能好。以后不准再做这样愚蠢的决定,看着你疼,我也疼得快要死掉了,要是真出了事,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敢想。”
她的话里透着疲惫,还有恐惧。他捧起她的脸,吻去半干的泪痕,“傻……”
最后,在她还没来得及爬上他的床,顾展朋已经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她半趴在江涛胸口,江涛用没打着点滴的手从背后揽着她的姿势。
“象话吗这!!江涛你在不老实,伤口开了有你苦头吃!!”
一听顾展朋的声音,莫龄龄才像触电般地跳起来,脸上绯红一片,视线落在别处,谁也不敢看。床上的人倒是一脸不爽,只怪刀口处着实疼得厉害,不然他早摔门带着她走了。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这次进来,就好好修养吧,其他检查也都做一做,特别是你那只胃。”
江涛也没接话,自顾自闭目休息。
“莫小姐也回去休息吧,顺便也带点他的换洗衣物。”
这么一提醒,莫龄龄才恍然大悟,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恐怕实在不好看,低下头在他耳边丢下一句,“我马上回来”,就匆匆逃走。在外面吃了东西,回家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收拾了点他的衣服,便又迫不及待地往回赶。
一刻也不愿在与他分开。
这间高级病房,床看似是比普通病床要大一些。莫龄龄和衣缩在他怀里,靠得那么近,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全都是他的味道,从鼻孔钻入,吸入肺里,顺着血液循环,流便全身。
“江涛?”
“恩。”
“我们以后尽量不吵架。”
“恩。”
“就算我们吵架了,也不要轻易说分手。”
“恩。”
“不要有欺骗隐瞒。”
“恩。”
“不许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恩。”
“你挣很多钱的是不是?”
“恩?”
“我希望你能够挣钱养家。”
“…恩…”他就快忍不住了,“龄龄,别惹我笑,伤口很疼。”
“噢…sorry…可是我的那个考试真的很变态, 我不想…….”
剩下的话让他堵了回去。他轻轻轻轻啄她的唇,“我饿了。”
“唔…你还不能……唔唔,等……你通气了没….”
“什么?”
“…通…”
回答她的是更深更密的吻。
理性的嘴,感性的心,徬徨的爱,一路相互扶持,俩俩相望,最终都有了美好的归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