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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七月,“□□山”又迎来周而复始的盛夏。
此时,莫伟入住深山茅屋已是半年有余了。
在这些日子里,莫伟无暇眺望苍郁的大森林,更无暇聆听林中那婉啭如歌的各种虫鸣鸟啼,他几乎淡漠了对家人那种撕心裂肺的沉痛苦念,全身心陷入了自己的文稿整理中。
由于小茅屋背靠深莽大山,即使仅在林边也觉凉爽宜人。
一个日头高照的下午,正在茅屋后简陋井边洗澡的莫伟,偶然中,他发现自己四肢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针鼻般大小的血点子。并无半点儿惊诧的莫伟,只当身处山中换季所致,故没当回事情。
自从入住深山后,原本刘春每次送上山来的食物都足以让莫伟食用半月之久,但由于他人为缩食,每每总是刻意让自己处在极度难熬的饥饿中。好长一段时间以来,莫伟自觉不时犯头晕并拌有经常性瘫软,两眼也常犯昏花,他只当是饥饿或者贫血的原故,仍没在意。事实上莫伟并没戒烟,而是自制了一个用丑陋竹根做成的烟斗,捡着随处可寻的枯叶败草代替烟叶,并在一抽便剧烈的,令人窒息的咳喘中,带着灵的忏悔,魂的回归这种罕见方式警醒着自己。莫伟对刘春曾经的规劝也曾有过思想,然而,只因他心的“涅槃”固念使其难以违抗。在这段时光中,莫伟最大的灵魂之慰莫过于看见刘春上山送物品。
洗完澡后,莫伟入座镜前,开始修剪着自己的胡须。
现在的莫伟早已长发齐耳了,眼下,他除了因刘春而略为注意一点儿外表之外,其他早已是无所顾及了。
此刻,莫伟在整理的《人生》一文中,结合自身写下了这样一段对邪恶的感悟——
在战战兢兢中从事着“肮脏事业”的我,眨眼间所有家人却因我的疯狂而走失人间。这到底是我身之过?心之过?还是灵魂之过?细想来,当初在滨海火车站,兰成仁母子给我的羞辱,只不过激起了我潜意识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而怨恨背后最真实的却爆发了心中对富有者的仇恨,和对金钱的渴望,而对金钱的极度渴望最终导致我走入了邪恶。
邪恶路上的我,黑白不分,不顾一切地糟蹋时间和生命,为了满足金钱至尊的贪婪欲望,我用疯狂“异想开天”的理念,为自己挣来了一大堆邪恶的赏赐,而在真实中,却为自己挣来了惨痛代价——人性失落后,永远丢失至亲至爱至诚至善的家人。灾祸皆因贪婪起,过去的欢乐时光全被邪恶带走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悲凉残破的梦!在一切都成了伤心惨痛的灵魂之忆时,我终于从看似偶然的灾难中,走入了必然的人性回归行列。
邪恶路终为行邪者的不归路,邪恶势力是真正的“渣山”、“毒源”,邪恶势力是个极度恐怖的巨大旋涡、怪异玄环,只有当你接受了邪恶之吻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既难真正深进又难简单脱出,陷得越深反而越难看出,一旦当你有了真悟方才明白,原来,恒定在恐怖旋涡与怪异玄环中间的,就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臭黑洞。“邪恶势力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重拳之后凹进一个坑,抽手后眨眼便复还了”这段话是我曾在一本小说中读到过对邪恶势力的描写,然而,邪恶势力绝非只是一个汽球那么简单,而一个巨大的玄潭,潭水的表面漩涡密布,一个波环紧套着一个波环,波环中有无数的食人鱼、嘶人鳄……
有人说“人生就像一付永远猜不透的牌”,在人生舞台上,我与父辈们各自演绎了截然不同的正反人生大戏。我不知道天堂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我却深深的盼望着:假如我孽尽时,假如上天能允许,假如……我愿在天律使者的带领下,乘上接引灵魂通往“天国”的“天车”,与久违的亲人大难相逢,永恒“大喜团圆”,在缥缈的神灵世界,与亲人一起采集用灵魂化作的真善美鲜花撒回人间。从此,天下没有了邪恶,无处不绽放着绚丽的“大同世界花”。
轻轻的叩门声惊动了小方桌前正就着破圆镜修剪胡须的莫伟,原本不该上山的刘春上山来了,而且神情还有些不太正常。
刘春先俯身拣起倒地的扫帚,然后坐在桌前。
莫伟见状顿时警觉起来。
“是不是乡街上有啥异常现象?”
刘春秀脸焦虑着,一向轻柔的声音今天也有些不似以往。
“那倒不是的,但说不清好坏,只是,我……”
莫伟小心道:“是大姐的私事儿吗?”
“……”
无奈之下,莫伟只好耐心等待着。
终于,刘春开口了,但仍旧还是叹气在先。
“唉,也不知道好事还是坏事,但现在……”
“如果大姐需要我作些分析,就请一定要说,不然我为啥要请求你们半个月上一次山。”
“情况是这样的。实际今年三月份二妹和五妹就出嫁了。二妹远嫁沈阳,五妹身归长春,据说男方都是当地的小个体老板,那时我们还没开小店。”
“那好哇!”莫伟高兴道“当婚当嫁,当婚当嫁。只是,都属北方地带,天寒地冻的,她们一时可能还不太适应。”
“但有个现象很奇怪。一走四个多月,也没来过一言片语,不知道她们现在到底咋样了,真担心哪!该不会有啥意外吧?我真是犯急犯愁,想来说啥也不该嘛。”
“她们出嫁时大姐或者四姐去过家吗?”
“没有,当时都是她们自己来说的,好像不太希望我们去。我倒是去过一次,但半道又回来了。”
“说过主动与你们保持联系,比如先来信,说过这样的话吗?”
刘春把玩着手里的小白手帕道:“我倒是说过,但四妹没说。四妹对她俩不愿意我们去家里有些想法。说实话,像我们这种患难姐妹不该是这样的。”
“大姐跟她们父母都熟悉吗?”
“跟二妹家倒是很熟,过去倒也常有走动,回来后走动少了一些。昨天我去二妹家时,本也想跟老人打探些情况,但我发觉二妹一家人对我都遮遮掩掩的,表情也不太正常,听来听去能记住的就是那句‘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老话,我真不知道该咋想了。”
“那我就得要好好想想了。”
“小店实际一直是四妹在操办,从租房装修到进货。四妹天生是个做生意的精明人,又脚勤手快,所以四妹管小店,我进山多。早先,我原本想让你写小店招牌,但四妹逞能,结果后来还是找别人写的。”
“四姐知道大姐今天上山来吗?”
“包括上次没下山她都知道。今天上山有一半也是四妹的意思。”
“看来我真得好好想想了。有时候凭直觉,特别是女人的直觉……” 莫伟觉得自己有些漏嘴,于是改口道“我说得有点儿玄了,就像迷信,信则有,不信则无,当初兰姐就替我直觉过,结果很准。”
一不小心,莫伟还是漏了口,于是他赶紧又改口道:“当然,那只是对我而言。”
莫伟说完抛下刘春,独自朝屋外那个看得见山道的垭口顶端走去。
邪恶道多年的习惯,练就了莫伟稍有异常便要大动干戈思想一番,眼下,他觉得自己不能不替刚脱难回归正常的姐妹作想。
……
“我煮了点儿稀饭,你喜欢吗?我三天不吃稀饭就觉得难过,心开口似的难过。”
刘春不经意的话使得莫伟浑身一震,心想:大姐咋也说这样的话?为啥跟我小姨妈妈说的同出一辙?
回过身来的莫伟,看着在薄暮山风里美貌动人的刘春,心中涌动着以难忘怀的情素。
“大姐也喜欢吃稀饭?!”
刘春极其敏感地捕捉到了莫伟这一细微反常。
“听你用了一个‘也’字,肯定你的兰姐也喜欢吃稀饭了。”
一时间,莫伟真不知道该何以回答。
小方桌前,莫伟默默着吃着饭,偶尔一抬头,他发觉刘春正在注视着自己……
“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你假想中的妻子,如果有一天我说嫁给你,你敢娶我吗?”
莫伟浑身一震,赶紧放下碗,起身道:“请大姐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给你跪下了行不行?”
“不行就不行,何必非要跪嘛。”说到这里,刘春仍旧满不在乎道“如果我真想你敢要吗?”
“我以死……”莫伟的话没说完,人却倒下了。
刘春赶紧上前,费劲地将倒地的莫伟架上了大木床。
“咋哪?你在生病?多久哪?你的手还没好啊!”
莫伟神智非常清醒,只是感觉睁眼费力。
“没事儿,可能有些犯贫血,只是觉得心里难受,请大姐给我化点儿糖水,最好能烫一点儿,我一会儿就好。”
莫伟以为自己又犯严重贫血了,再加激动所致,糖水缓解暂时贫血,他从小就见莫玉茹常替老人这样做,后来王兰也这样。
莫伟喝了糖水后,不久便可以正常说话了。
“大姐,你的饮食习惯,特是你刚才‘三天不吃心开口’的话,跟我妈妈说的一字不差。”
刘春愣住了,这莫非又是奇巧中的奇巧?
“那你刚才说了下跪后,咋忽然又、你咋会说出个‘死’字来呢?告诉我,好吗?”
“大姐,我求求你,你别再逼我了,就算是你想要的那半个谜底吧,以后你能在我的文字里得到最终解答。”
“你真是个奇了又奇,怪了又怪的人,语言全都是你莫伟式的语言,就连猜都叫人费劲。”
天已完全黑尽了,刘春点上蜡烛,莫伟也重新入座桌前。
“我二妹和五妹的事情,你分析该不会有啥古怪吧?”
“我没得出大古怪,但也不排除有另一种可能。”
“啥可能?小古怪,不碍大事儿,是吗?”
“可能二姐或者五姐回来以后,曾不经意流露过小楼的一鳞半爪,我所以这样说,不是说她们自己会讲,由于过去阴影太重,夜里惊梦也是有可能的。父母察觉后加上追问,事情就、婚嫁后的不联系我以为可能是她们最终商议所为。就目前情况而言,不联系意味着摆脱过去的阴影,如果真能生活在一个从此没有重重阴影,只有浓浓爱意的正常小家庭圈子,对她们来说毕竟也算一件幸事。眼下,虽说一南一北遥遥相对,但自古就有南北相望一说,这足以见得你们姐妹之情依然还在无垠的天宇中联系着。大姐,如果这是唯一解释的话,也应该叫好结局。”
刘春听后,好一阵长吁短叹,紧跟着,泪水伴着叹息飞洒起来……
好容易止住哭泣后,刘春说开了。
“别看我们这个穷山乡,但对男女之间那种不正常丑事情还是非常鄙视的,初见你时二妹就被吓得当时尿了裤子。她怕呀!怕你将我们的过去在穷乡僻壤和旧习俗面前捅了出来,真要这样,那还不等于把我们全都杀了吗?!越怕丢丑就越担心丑事情外扬。大山里,旧习俗使女人抬不起头,婚后的女人不能与客人同桌,平时不能比男人先上桌,除了坐月子或者生重病,一般不管多晚也不能比男人先上床,否则就是□□,至少也是不贤不勤。所以二妹初见你的瞬间,真有一种死期临近的感觉。”
莫伟听后,深深垂下了自己忏悔的头。
小茅屋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寂……
莫伟终于忍不住道:“大姐,你还年轻,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有个属于自己的正常家庭,再说大姐过去并没失身。”
“是的,虽说我还不到二十七岁,但这对一个大山女人来说已经是老女人了,我对婚姻对家庭太就淡了,好在爸爸妈妈还算是山里人中少有的开明人士,从不苦苦相逼迫。以往姐妹们总爱说我贤淑美,天生一付妈妈心肠,气质又好,完全不像是穷山乡的女子。回来后,爸爸妈妈也忙着请人张罗给我提过让人眼红的亲事,但我、唉,到底是被邪恶吓破了胆,还是有了心理疾病,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尽管在别人眼里我是个绝对正常又可爱的女人。早在少女时代,我心里也曾涌起过对情爱对家庭的甜美幻想,但狼窝三年多,原本天经地义的,无论在任何小说、影视,以及人与人交谈中都能感受到的男女合欢却丝毫不能使我向往。我无法迫使自己用不情不爱的心态从肉体到灵魂去亲近一个男人,更无法想象还要面对一个婚姻式的家庭。”
刘春在洒泪中继续道:“我无法忘记姐妹所受的耻辱,总在不自觉中把自己锁定在狼窝阴影中,难以自拔,无法解脱,对男人,甚至就连自己的爸爸都有种本能的惧怕,将来是否会走二妹五妹的路我不知道,至少也要心理平静了才能所虑。目前爸爸妈妈还不知道我在外几年的实情,总以为我眼长高了,对此我只除吱唔不予争辩。平时我最怕入夜,最怕独处,漫漫长夜总有恶梦侵扰,好在我从不夜里惊梦,否则早就、忽然开始喜欢热闹起来,但内心又盼着走进孤独,总在潜意识中把自己禁固在小圈子里,真要是静下来,立即又会陷入难忘的幻觉中。如果说过去的提心掉胆是因为邪恶威逼与胁迫,那现在却是害怕有人会扯去我想来遮蒙不严实的,一旦扯去便纵有千百口也难辩的面纱,劫后余生的庆幸常常被阵阵袭来的恶幻撕扯得荡然无存。”
听着刘春在潸然泪下里,又婉如平常中的痛诉后,莫伟那原本就心怀罪孽深重的灵魂上,如同又多加压了一块巨石。
“说到底都恨那个狼窝半残了我。现在我有了一种怪异的念头,我可以终身不嫁,但一定要认养一个可受的小女儿,让她完成我醉心读书的夙愿,将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美好家庭。对于二妹和五妹,看来只有在心中永远祝福她们了。”
刘春说完后大哭起来,哭得极其悲伤。
一旁的莫伟,只除在灵魂中成千上万遍喊着“罪过”之外,却不知该怎样去劝慰刘春。
由此可见,邪恶之罪给正常人带来的绝非仅仅只是肉体上的伤害,而真正致命的却是印入心灵的摧残。后来,莫伟在《人生》文稿中记有一小段纯属自己对“性”的见解:
□□原本是婚姻男女愉悦灵肉的“爱的美妙对话”,对于双方来说,并不仅是一种超凡享受,更是一种高尚行为,即使所谓的“偷情”男女们,尽管他们的行为有违传统道德观念,但其“偷情”在事实上却又不可否认地愉悦了“偷情”者身心,故而,纵然“偷情”也属“准高尚”行为。但如若将性事堕入仅以满足个人□□为目的时,那便是施性者对“性”的残忍,就会给被虐者从肉体到心灵都造成难以估量的重创,“灰楼”就是这样一个在邪恶的威逼下,对女人施暴的残忍滥性场所!
综上所述,纵观莫伟在走入邪恶的数年中,竟然还能“洁身自好”保持自己,这到底应归咎于他的传统意识,还是心中根深的“爱妻姐姐”所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所以莫伟能在苏醒于邪恶之后誓求善良归真,其传统的根之烙印也曾不可否认地在潜意识中,为他那盏灵魂中复明的人性之灯助燃过。
刘春终于停下了哭声,恢复了平静,莫伟也再次走出了深深负罪的灵魂之责。
莫伟小心道:“大姐父母会同意大姐不婚不嫁还认养孩子吗?旁人又咋看,咋想?”
“想来爸爸妈妈也不会太为难我,唯一、你不知道,颇有些心计的爸爸常常忽然提问我滨海这怎么那怎么,对此我也只能是完全的打胡乱说。说实话,我对滨海一无所知,惟有仇恨,只要心中还有仇,记忆之恨就永不会消退。想到爸爸妈妈也苦了一辈子,过去就连笑也从没认真笑过,真是苦了他们了。我是家中老大,虽说不幸为女,但自认从没受过岐视,现在我却要这样回报父母,我也无奈呀!”
刘春说着禁不住又潸然泪下起来。
莫伟只好又一次处在无言中。
好一阵后,如同在“死亡”中苏醒过来的刘春,又开始了她的讲述。
“你也知道,过去我们并没能跟家里多寄钱,但好歹还是帮弟弟完成了初中,后来弟弟又考上了省电力工程学校,现在我也回来了,又为家里翻盖了新土房,就连外婆看病我也争着出钱。眼下那些钱,除一部份与四妹投入小店以外其余都放着,不敢用,怕稍不注意的撒手就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穷山乡,闲话砸死人,人倒霉,盐罐都生蛆。认养女儿的事情,只要我硬顶着爸爸妈妈会顺从的。”
“听大姐的意思,事情早有眉目了吧。”
刘春愣了下,看了莫伟一眼道:“呀,你真会算。我第一次去县城看货时,巧遇邻乡一位小媳妇,那小媳妇的丈夫因车祸死了,家里正好多出个超编‘小游击队员’,半岁,恰好又是个女孩,想出让。我一听就动心了,只担心小媳妇是拐人婆子,于是就提出去她家看看,结果是真的。回来征求过四妹意见后事情就定了下来,暂时每月负担一百元,说好一岁后我再抱回来。”
从刘春婉如平常的话语中 ,莫伟觉出了一种看似泰然背后的不泰然。
莫伟有几分好奇道:“取名了吗?”
“大名暂时还没有。小名叫晶晶,晶莹剔透的晶,是四妹取的。原本小女孩外婆给叫的啥‘小藠头’,山里人说取丑名儿好带,四妹说太作贱孩子了,所以才改为晶晶,大名嘛,会讲话了再说吧。小晶晶真有福,有亲妈痛,大妈爱,四妈哄,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刘春的善举令莫伟感慨万端,都说“山窝飞出金凤凰”,刘春虽不成“金凤”但却成了莫伟心中的“圣女”,这是否可以理解为因果的另一种质变呢?
“大姐,你的善良可以说跟我的家人一样,满心满腹除了善良就找不到别的了。而且,大姐另外还有一种别人不能理解的善良,我理解。”
“是嘛,那你说说看。”
“我敢断定,大姐绝没把自己当时在小楼的最真实情况告诉过你任何一位姐妹,直到眼下、不,大姐别打岔,请你一定听我说完。大姐所以不愿让姐妹们知道,原因是不愿让她们在心理上产生几近病态的不平衡。大姐不仅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而且还是个感情非常细腻的女人,细到不惜永远让姐妹们误会你在小楼与她们同样受到过非人的侵害。我坚信,只要我不揭谜,大姐会永远将真相掩埋起来。在小楼中,大姐是唯一一个在不幸中保全了自己没遭遇耻辱的女人,但大姐却耳闻目睹过太多的邪恶,从而自己也在满心思中提防着不知几时就要扑来的凶残暴行,这就是你所说的理智后的可怕。所以说,你心理上的恐惧感比其他人更沉,更重。大姐,我没说错吧。”
刘春看着莫伟,搓着手道:“你真是、你把我的心态分析得入木三分,你咋把我的心窝窝都看穿了呢?”
“不是我会看。过去由于身世的原因我好思好想,好胡乱分析,特别是走火入魔后,我又干了许多靠着好思好想策划出的伤天大罪。现在不同了,现在我的魔性消亡了,只有在恢复了正常之后,我才能分析出大姐的心理。另外,我曾经听人说‘现在评定男人好坏是有钱没钱,没钱的男人是坏男人’,大姐听说过这样的话吗?”
刘春淡淡道:“没有。没钱就是穷嘛,穷怕啥,人穷志不穷呀。”
“人穷志不穷”的话使莫伟回想起早年王兰说过的“人丑心不丑”,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你看我能不能试着往你家里打打电话,或者给王兰大姐办事处去电话问问?”
“谢谢大姐,实际上早没意义了,而且还危险。”
这天晚上,莫伟与刘春一直摆到凌晨近三点才各自入睡,而刘春绝没想到自己会与一个昔日恨极的魔鬼,在成为心路同伴之后,再度上升为知音。
刘春曲着身子睡在张丽的小木床上,莫明其妙地胡思假想着,渐渐的,她走进了梦乡,做了一个奇怪的大凶之梦,然而,第二天,也就是这个凶梦给刘春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灾祸,而这个灾祸正好又导致并加速莫伟走近了被他自称为“亲近”的死亡。
梦境中——
刘春莫伟并排着走在崎岖山道上……
山崖边,刘春下重手将莫伟推了下去,刘春举起一块奇大无比的巨石抛向崖底,随之,崖底响起破缸之声,顷刻间,莫伟的无头尸身由崖底漂浮而起,轻轻飘落在刘春面前,眨眼间,无头尸身变成了一朵红白相间的大花,渐渐的,大花退去了颜色,尸身化为一堆灰烬,随即一股似烟似雾的怪虹从灰烬上升起,地上的灰烬没有了。
平生第一次被恶梦惊醒的刘春,大叫起来……
莫伟闻声飞至。
敲门声将刘春带回到现实,当莫伟确信刘春因惊梦所为时,他离开了。
再无睡意的刘春,满心思陷入了梦境中,完整的怪梦如同电影般始末回放在她的脑海里。如此古怪的梦到底说明了啥呢?是否可以将灰烬理解为莫伟从事邪恶的终结?就目前的莫伟而言,脱离邪恶,赎罪从善这个事实是不可否认的,莫伟前一阵子不是总爱说“天晓得”的话吗?那“似烟似雾又似虹”的东西会不会是老天爷在暗示莫伟的最后归宿?刘春想了老半天,最后反而没了思绪。刘春决定不对任何人讲起这个梦,并且坚信其结果终有一天会得到印证。
……
午饭后,刘春准备下山了。
“还是去看看手吧,老这样下去不行的。我陪你去县医院,真真真心的。”
“谢谢大姐了,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吧。”
“那你要多用我近几次给你带来的药。”
“好的,我一定用。”
山垭顶端,野梨树下,莫伟追视着刘春逐渐变小的身影,终于,刘春的身影拐过那处再也看不见的山弯。刘春走后,莫伟果真怀着复杂得连自己都难以辨别的心理,第一次认真服用和涂抹了刘春带来的药品。
且说刘春一路心情沉重地下山了。
转眼间,刘春来到了山弯处。
自从刘春第一次在这里抬头看见过莫伟站在高高的山垭顶端,野梨树下遥望着山道的那一刻起,以后,刘春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山,每每行到此处,她总要心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向上张望。今天,又由于昨晚那个怪异梦事,故而刘春更是一怀愁绪,然而,正当她转身的瞬间,只觉双脚一滑溜,身子凭空摔了出去……
当刘春苏醒过来时,天已快入黑了。
刘春强忍巨痛,紧咬着牙关,硬是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坚持行走在无人的山道上……
午夜时分,刘春终于回到了“勤一点”小店。
猛一见刘春这番惨状,赵悦吓得娇容失色。
“哎呀,我的大姐!你这是咋搞的嘛?成残疾人哪?看你这付傻样,到底是咋回事儿?”门边的赵悦边说边把刘春扶进屋躺在床上。
刘春咧着嘴道:“都怪我不小心,下山时摔了个大跟斗,没事儿的,过几天就、哎哟,痛死我了!”
赵悦急道:“啥叫没事儿,怕是腿都摔断了……”
“看你说的,别吓唬、哎哟也,真痛啊!”
“比当初铁拐李还逞强哩。”
“还不至于……”
“还说不至于?都是那个山中魔鬼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