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香逝(1 / 1)
这一日,身为乌氏族长的乌瑟玛召集了族老会的所有成员齐聚相府花厅内,说是有要事宣布。
所有的人入座之后,却忽然发现在末端的位置上多了一个人。
“宗谦,你怎么会在这儿?”乌克敌问道,“你可不是族老会的人。”
看上去踏实的有些懦弱的乌宗谦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乌瑟玛便从后堂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她的老师护王军统领储关涯。
“是我让宗谦来的,”乌瑟玛淡淡说着,用眼神示意储关涯在一旁就座,“今日起,他就正式加入族老会了。”
其他人闻言不禁一惊,乌瑟玛忽然改变族老会中的权力格式,难道是别有企图?其实按照族谱,乌宗谦本应该是族老会中一员,但是他的父亲在早年的一场战役中错误指挥导致乌家军损兵折将不少,他父亲为了自罪其身,所以主动向乌克善提出了自己将退出族老会的请求,不过他们这一房虽然退出了乌氏宗族的权力核心,但因他们此后以贵族身份行亲民之事,加上踏实奋进且不贪军功,所以在一些身份低等的族人心中也是仍然很有威望的。若在平时,乌克敌等人也可不以为意,但这个时候太敏感,所以乌宗谦的到来显得实在有些诡异。
“你们不必好奇,接下来我就会说明为什么我要请宗谦重新进入族老会。”乌瑟玛似乎是听到了他们在心中的窃窃私语,“叫善祺出来吧。”
话音刚落,玉哥便引着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乌瑟玛让少年坐到了她身边,眼底在望着他的一瞬间闪过一抹温柔。然后她转向众人说道,“这是宗谦的幼子善祺,我已经将他过继到长房来了。今日起,他就是我的儿子。”
众人沉默了半晌,乌克敌才道:“国相正值大好年华,关于子嗣,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乌瑟玛淡淡笑着睨向他,“这件事,上次叔父们不是已经开始为我着急了吗?我是觉得提议还不错,所以考虑之后做了这个决定。”言罢,她又再话音一转,正色道,“由于善祺是过继来长房,按照族规,我会在众位族老中选择三位成立长老会。日后善祺继承相位,将有三位长老辅佐他,另外,我已经奏请得到了陛下的批准,请储统领担任王城军督军一职。”
这是乌瑟玛为自己的身后所编排的一步棋。三位长老的人选她心中早有定数,乌氏族中也分有势力派别,她不能让乌克敌或是乌克云任何一方独大,而第三个人必须是中立的,至于储关涯的位置,则是她为了避免乌善祺被架空而准备的最后一道防线。
“其实这些年来,我们乌家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为西罗国活着,”她幽幽说道,“以后也是一样。但是有一点我希望大家记住,无论今后的局势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一个祖先的血液,我们的敌人绝对不能是我们自己,连自己的族人都无法善待,你还能期望你的对手来保全你吗?今日记住我的话,我们乌氏一脉同气连枝,一损俱损。”
这场族老会议之后,乌瑟玛就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等到遣走众人回到房间之后她就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就连想站起来走几步都很困难。可是有件事她必须要做。
她吩咐玉哥研好了墨,然后拿起笔想写些什么,但是笔悬在半空始终也未能落下。她用力咬了咬嘴唇,那些话她无法当着慕兰凝说出来,但是她是必须要告诉慕兰凝的,又或许,是她不想在活着的时候看到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才懦弱地选择了将它作为死后遗言。
她心一横,终于将笔落了下去,可是眼泪也狠狠地落了下来。每写一个字她都觉得痛苦地像是在用刀扎自己的心,于是手下稍一颤抖就会留下断点,直到几个字完全写好,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刻了。
雪白的纸上,只有四个字:杀顾西楼。
她累的躺在床上,混混噩噩地从这天早上睡到了半夜,又从半夜醒来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玉哥担心她的身体所以一直陪床在侧,却在朦朦胧胧中听到乌瑟玛在啜泣。
“小姐,你怎么了?”她有些慌乱,起身借着月光找到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她依然低低地哭泣着,呼吸也有些急促。
“我想见他……好想见他……”
“小姐你想见谁?玉哥这就把他找来。”
乌瑟玛有些痛苦地摇摇头,“我走不动了,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再也不能去找他了……”
“那我去把他找来!”玉哥几乎是含着哭腔喊了出来。
她闭上眼没有再答话,只是一直流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又再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直到次日清晨,她忽然睁开双眼,对玉哥说想要出去看看院子里的四季梅。
连续阴了好几天的天空,这一日竟也放了晴,秋日里独有的阳光和微风一个也没有少,四季梅纷纷落落的,很多花瓣顺着风落在了荷塘里,飘在池面上,倒映着灿灿的阳光,煞是漂亮。
“昨天我好像做了很多梦,”乌瑟玛靠在躺椅上淡淡笑着,望着满园的秋意出神,“梦到了父亲,梦到了云深,还梦到了连样貌都记不清的母亲。”
玉哥不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于是问道,“小姐这会儿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早膳我不是还吃了一些吗?”乌瑟玛看着她笑了笑,“我觉得今天精神比前几日都要好许多。”
玉哥悄悄舒了一口气,也安慰自己不要想得太多。
一阵凉风从她们面上拂过,玉哥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姐,我还是把狐毛毯给你拿过来盖在身上吧。”
她淡淡一笑,颔首应允。
玉哥转身走开,乌瑟玛继续望着庭院里的颜色,脑海中又蓦地想起了许多往事,一幕一幕,好的、不好的都一一闪现在眼前,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悠扬悦耳的竹萧声,她用力向远处看去,那纷纷扰扰的落英中间似乎伫立着一道白色飘逸的身影,他在向她伸出手,笑的浅曳而温润。
她渐渐觉得累了,不由自主地缓缓闭上了眼睛,那一片金色的阳光逐渐变成了一条金色的线,然后完全湮没在了黑夜里……
不远处,玉哥抱着狐毛毯愣愣地站在那里,雪白的毛毯上沾落着一片随风飘来的紫红色梅花瓣,犹如雪海里一滴殷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