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五阵和风细雨1（1 / 1）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东海嫁女儿，当然是热闹非凡。昨日我在房里窝了大半天，今日刚开了一点门，就给外头阵势吓了一跳。

一群莺莺燕燕杵在毓琉宫门口，叽叽喳喳跟鸭子一样。我连忙关了门，回去给毓嬅梳妆。听身边小仙娥说，外头还有一群宾客，阵势大了去了。我做了个哗然的表情，她示意我别紧张，以后跟公主去了白帝龙王处，排场更大，慢慢便适应了。感情把我当成她家公主的陪嫁婢女了，有几个还很羡慕的望着我，大概是也想嫁去。这些个仙娥女官的都很有几分姿色，指不定到时就当了娘娘。啧啧，这年头的姑娘真是。

一直忙到辰时，新娘子总算出了水晶宫。拜别父母长辈，推推搂搂的掉了几颗金豆子，最终上了一辆由四头麒麟，四只白泽拉着的车子。我跟一众婢女则踏着海马，一路往西方大陆而行。

行至东海之滨，毓嬅止了前行的队伍，非要让我同她一起坐车。大家拗不过她，我便在众人集聚的怨愤目光中忐忑地上了车。最近我总是被一干人以眼神刺杀，心肝脾肺都受了不小的打击。

行了大半日，大约申时，终于到了昆仑丘东边的鹿台山。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也不大像是积雪，那片白色从山脚一直延伸至山顶。再行几步，才见到山脚下大片白花花的银子，而一路延伸上去的却是白色的玉石。我一时愣住，愿想东海已经够华丽了，却不料世上还有这等地方，银子白玉都拿出来铺路了。难怪敖广也要对这白帝龙王客气几分，有钱才是爹啊。

又往上行了一炷香时辰，白帝龙王的宫殿傲然立在前头。果然也是白色一片，泛着玉石温润的光泽。

婚车被两队华服女侍迎进了主殿，殿内玉光闪耀，高鹏满座。正中一男子红衣似火，清冷的目光望过来，我却无端地感到心头一热。

我搀着毓嬅缓缓向前走去，每走近一步，心头都像是烧火的炉子被添了把柴，热得我心绪杂乱，直至走到男子跟前。

终于看清那张面孔，如他的眼神一般清冷，深邃的双眼，古水无波。那张面孔我从未见过，却在他望向的那一刻，与那张我连做梦都无法渴求的面孔重合。我霎时止了呼吸，握着毓嬅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从我手里接过毓嬅，与我相识的刹那，似有瞬间失神。

我与一众仙娥退至两侧，看着新人参拜天地祖先。而我的目光始终管不住的往那男子身上招呼。白帝龙王，据说是叫作单昕。

殿内热情高涨，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而他倒像是飘然世外的看客，可他明明是主角的。连大喜的日子都这么平静，我心头止不住的好奇欲噌噌的上涨。或许，我真正想明白的远不止这些。

行过大礼，毓嬅被送进了新房。我本想跟过去看看，却给拦下了。这是规矩，我无话可说。

单昕留在殿内招呼宾客，我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了。忙了大半日，我已是又渴又饿。毓嬅也是大早的起来，滴水未沾，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听说屋里有人照顾，毓嬅也不会亏待自己的。

我坐的这张桌子像是比较不受重视的，稀拉拉坐了几个模样古怪年龄不齐的神仙。看样子是这些年从凡间飞上来的。单昕也算下了本，连些小仙都请来喝喜酒。

我往人群中找寻单昕的身影，见他正在一桌金光闪闪的客人面前敬酒。那么亮堂的光晕，必定是尊贵的客人。只是我与那桌子隔了老远，看不清是谁。

单昕喝了几杯酒，又换了张桌子，这回我看到了，对面眉高眼低的，不是西王母又是谁。只是西王母的眉眼望的不是别处，正是她自己对面。想必她目光的终点连接的，就是天后娘娘了。

我无心西王母与天后的一姐之争，侧过脸继续看单昕。我看到他举起杯盏，看到他抬手一饮而尽，看到他与客人微微一笑，看到他拿起酒杯朝我这边走来。

他朝我这边走来！

我刚刚静下的心律又突然加剧，眼睁睁看着单昕走到我旁边，绕过我在的桌子，往后面走过去。

我抿一口酒，自嘲一笑。他是单昕，不过是跟许言有些神似罢了。

这顿酒席吃得很沉闷，我不知道别人什么感受，总之我很不好受。天后走得早，西王母也就没闹什么幺蛾子，她住的玉山就在附近，没坐多久便回去了。余下的客人酒足饭饱，好话说了一堆，满意地离去。

我始终坐在那张桌子跟前，直到殿内只剩洒扫的婢女。

“你要在这里坐一夜么？”

我猛的站起了身子，这大半天没人跟我说过话，乍一听到人声，我倒不习惯了。

我讪讪地朝着单昕一笑：“新郎官怎么不去陪新娘子？”

他低下眼睑，忽又抬起来，无甚感情的说了句“多谢关心”，就匆匆进了内殿。

我心头空荡荡的，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的时候，我的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不知道我这回是不是来对了。脑海中一个声音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不是许言他不是许言。可是我那颗平静了两万年的心脏怎么今日跳得如此欢快。瘫软的双腿也似是不受控制的想往他离去的方向挪动。

我扶着桌角走到殿后，月色凉凉，夜风袭袭。这里一切都是那么清冷沉静，一点看不出新婚的气息，满院子都透着宫殿主人的风华。

绕过几个院落，乍现中庭一波清池，几朵打苞的芙蕖已散出淡淡幽香，一下子把我带回两万年前那山中的碧波旁。许言还是我的许言，他温柔的说要带我回家。

我呆呆地望着池子，微风过，吹皱一池波，也吹熄了回廊尽头新房内的烛火。

我闭眼，使劲告诉自己，这一切与我没有一点干系。许言已经死了，他死了。我喃喃的念着，好像这样就会让我死心，这样就能说服我单昕跟许言一点关系也没有。

再睁开眼，月亮躲进了云层。我面前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熟悉的气息笼罩着我，让我没有退路。

我抬起头，微笑：“龙王也有这么好的兴致？可惜月亮羞涩了。”